想到这,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愧疚与心疼涌上柳云梦的心间,泪水决堤一般哗啦啦落下,好看的桃花眸子湿漉漉的,声音颤抖:“你也哄我,怎么可能不疼,怎么可能不疼嘛......”
泪如雨下的哭着,身子微微颤抖,手里的短刀始终抵在胸口,就这么走到任平生的跟前,转过身子,直面手持荆条的崔宇和高高在上的父皇,微微昂着小脸,声音发颤,表情却无比坚定:
“父皇一定要打,就连儿臣一起打吧!”
此刻。
阳光和煦。
清风微拂。
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眼前女孩华丽的淡粉长裙随风微微摇曳。
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盖过了浓郁的血腥气。
任平生嗅着这股幽香,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触动。
这一刻,他忽然升起一股冲动,将挡在自己跟前的少女紧紧拥入怀中。
只是。
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做。
深吸一口气,他微微探出身子,凑到小姨子的身后,压低声音,缓缓道:“殿下,臣真的没事......”
感到任平生呼出的热气落在耳垂,柳云梦心中像过电般轻轻颤栗了一下,俏脸不由晕染两抹红晕。
她面向的是乾清宫的正门。
细微的表情变化,只有昭武帝能够看见,眸子微微眯起,眼中蕴含着一种辛辛苦苦养大的白菜被猪拱了的情绪。
任平生和柳云梦的身后。
百官见到云和公主竟然用自己的性命作为威胁,保护镇北王世子,皆是瞳孔微缩,嘴巴微张,一脸的不可置信。
如果没记错的话。
镇北王世子是常安公主的驸马。
此刻站在这里,保护镇北王世子的该是常安公主才对,怎么变成了云和公主。
难道......
镇北王世子和云和公主之间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
可是。
镇北王世子是云和公主的姐夫啊!
想到这。
一时间,百官表情全都变得有点儿奇怪,目光在任平生和柳云梦之间来回打量,就连皇帝的杀鸡儆猴都给忘了,脑子里只剩下八卦。
就在此时。
任平生忽然提高声调,开口道:“当初出手救下殿下,是臣本分之事,殿下不必念念不忘。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既然犯错,便要受罚,任何人也不能例外,包括臣。”
说到这,顿了顿,大声道:“请殿下让开,臣要继续受刑!”
话音落下。
乾清宫前爆发出一阵热烈的议论声。
“怪不得云和公主要以命相护,原来是镇北王世子曾经救过云和公主。”
“不以规矩,不成方圆,镇北王世子能有这般觉悟,实属不易!”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世人皆言,镇北王世子有古君子遗风,所言不虚!”
柳云梦听见百官的议论,眸中流露出一抹恍惚,很快意识到。
任平生这么说,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
他都被打成这样了,还一心惦记我的名声,呜呜呜......
心中涌上感动,柳云梦转过头,好看的桃花眸子水汪汪的,凝视任平生俊朗的脸庞。
下一秒,她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绪,踮起脚尖,凑了上去。
“......”
见到这一幕,任平生心头一跳,忙不迭伸出双手,摁住小姨子的双肩,把她摁了回去。
“殿下今日为臣做的一切,臣都记在心里,臣真的没事,殿下回去吧。”
任平生表情温和,语气温柔。
柳云梦凝视着他,眼中的柔光,仿佛一缕丝线悠悠绕绕,缠在心间。
“任平生,本宫......”
她粉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刚刚开口。
任平生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短刀,转头给昭武帝使了一个眼色。
昭武帝立刻会意,冷冷开口:“将云和公主送回永安宫!”
“是!”
锦衣卫们迈步上前。
柳云梦见状,眸中流露出一抹慌乱之色,伸出纤细的玉手,死死拽住任平生的胳膊,大声道:“儿臣不走!儿臣要留下来!”
“殿下!”
任平生声音骤然严厉。
柳云梦身子微微一颤,眸中流露出一抹委屈之色,泫然欲泣。
明明是为了救他,他为什么还要凶我……
任平生见状,心里叹了口气,语气再次放缓,柔声哄道:“殿下听话,臣不会有事。”
听见这话,柳云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见到任平生眸中流露出的情绪,又安静下来。
思索几秒后,她选择相信任平生,转头看向台阶上的父皇,精致的小脸露出坚定之色,好似宣读什么重要的誓言,大声道:“任平生对儿臣有救命之恩,父皇要是将他打死,儿臣绝不苟活!”
话音刚落。
瞪向靠近自己的锦衣卫,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不要动本宫!本宫自己会走!”
锦衣卫们听见这话,果真停住脚步,转头看向昭武帝,见他微微颔首,全都立在原地。
柳云梦见状,转头看向任平生,眼中满是温柔,与方才判若两人,轻声道:“我等会来接你......”
说完,迈步离开,一步三回头,眸中满是忐忑、不安与心疼。
“对待救命恩人是这样吗?”
百官见到这一幕,心里全都泛起了嘀咕。
转念一想。
云和殿下不过年方二八,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待保护自己的恩人,心生情愫,乃是人之常情。
再者说。
云和殿下本就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孩,此刻对镇北王世子表现出异于寻常感情,再正常不过。
只要端妃娘娘稍加引导,云和殿下应当能渐渐放下这份懵懂的情愫。
就算放不下,只要不越界,倒也无妨。
话说回来。
云和公主今日以命相护。
当初,镇北王世子应当也是如此。
都是有情有义的人啊!
百官心中发出这样的感叹。
这个时候。
昭武帝再次开口,声音冰冷:“继续行刑!”
“是!”
崔宇和锦衣卫们拱手行礼,拿起荆条,再次行刑。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任平生的一百下终于结束。
在昭武帝的授意下。
立刻有两名宦官上前搀扶。
“送镇北王世子回去休息!”昭武帝面无表情,淡淡道。
“奴婢遵旨。”
两名宦官搀扶着任平生,离开乾清宫。
百官看着他遍体鳞伤的背影,眸中皆是露出一抹钦佩之色。
不得不说。
今日镇北王世子的言行,与他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不说品德多么高尚,但确实比绝大多数的读书人更接近君子这个称呼。
或许......
这一次,他们错了。
与镇北王之间的恩怨,本不该牵扯到镇北王世子的身上。
一念至此。
百官全都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与此同时。
另一边。
已经没了生息的安平伯府的四人,仍旧在接受鞭笞。
啪!
啪!
啪!
清脆的炸响,在乾清宫前回荡,将百官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看着地上四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心中再次升起不寒而栗的感觉。
唯有安平伯,情绪自始至终没有丝毫变化,心中只有仇恨!
............
宫墙外。
两名宦官搀扶着任平生,一步一步向外挪动。
走了没一会。
任平生察觉不对,开口问道:“你们要送本世子去哪儿?”
宦官忙不迭回道:“回世子的话,永安宫。”
听见这话,任平生陷入沉默。
其实,他只是受了些皮外伤,服用几枚复体丹,再包扎一下,不出三天就能恢复如初。
“夏苗还有七天,得抓紧时间回府磨炼武技,提高实力……”
一念至此,任平生想要拒绝。
转念一想,小姨子为了保护自己,几乎付出所有努力,用尽所有勇气。
陪一陪她,也是应该的。
“罢了……抽出一点时间,应该不碍事。”
不再多言,任由宦官扶着自己,前往永安宫。
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就见两道宫墙见站着一道俏丽的身影。
正是焦急等待的柳云梦。
“殿下......”
一声轻唤,瞬间吸引柳云梦的目光。
她先是露出喜色,看见任平生遍体鳞伤,满身血迹,眼眶又很快变红,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快步走到任平生的跟前,伸出纤细的玉手,轻抚任平生的脸庞,声音发颤:“疼吗?”
说完,后知后觉,自己这个问题多么愚蠢。
都打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啊。
“不疼。”
任平生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如实相告:“崔指挥使手下留情,只是一些皮肉伤,修养几日就好。”
“你就会哄我......”
柳云梦轻抚他脸庞的玉手微微颤抖,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脸颊:“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哄我,呜呜……”
一阵幽香扑鼻而来。
任平生心中涌过暖意,嘴角勾起笑容,伸出手为她拭去泪珠,柔声道:“臣没哄殿下,臣身子可硬了......”
“我才不信。”
柳云梦任由任平生略显粗糙的大手,拂过自己白皙柔嫩的脸颊,眼眶通红,撅了撅嘴。
“殿下不信,可以摸摸。”任平生笑着道。
“不要。”
见任平生说话中气十足,不像那几个人奄奄一息,柳云梦一颗心放下了许多,眸子还是湿漉漉的,但不像刚才一样泪如雨下。
她轻轻哼了哼鼻音,心疼的埋怨:“刚才我去救你,你为什么要躲,明明可以不用挨那么多打的......”
“臣总觉得挨完这顿鞭子,心里才踏实。”任平生笑着回道。
听见这话,柳云梦想起刚才打听到的任平生挨打的始末,有点儿气恼地道:“父皇太可恶了,明明你没错,还把你打成这样。”
话音落下。
搀扶任平生的两名宦官身子齐齐一颤。
原先可以把眼睛闭上,不看镇北王世子和云和殿下亲密的动作。
现在总不能再长出一只手,把耳朵也给捂上。
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殿下,别说了......
此刻。
柳云梦反应过来,看向那两名宦官,不冷不淡的道:“本宫照顾世子,你们回去吧。”
两名宦官如蒙大赦,忙不迭道:“奴婢告退!”
说完,小心翼翼的撒开手,见任平生能自己站稳,不再犹豫,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柳云梦见状,忙不迭上前搀扶任平生:“慢些。”
其实。
任平生完全可以自由活动,能走能跑还能跳。
但见小姨子一脸关切,思索几秒,还是决定给她一个照顾自己的机会。
不然,和皇帝的那场戏岂不是暴露的太过明显。
……说到底,就是想体验一把做病号被女孩照顾的感觉。
柳云梦伸手抬起任平生的一条手臂,绕过自己白皙的脖颈,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撑起他的身子,带着他慢慢的走向永安宫,用清脆悦耳的声音道:“先回屋里,我给你涂药。”
任平生半边身子倚靠在她清瘦的娇躯,闭上眼睛,淡淡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
一阵清风拂来。
乌黑的长发随风微微摇曳,发梢落在他的脸庞,有点儿痒。
睁开双眼,抬头望去,碧蓝的天空飘荡着几朵洁白无暇的云彩,一如搀扶自己的小姨子,不染尘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
两人默契的没有说话,安静的走在两道宫墙之间。
明明什么都没发生,两颗心却好似贴得更近。
不知过了多久。
柳云梦搀扶着任平生回到了永安宫。
还没踏进门槛,几名宫女就迎了上来:“殿下......”
刚开口就看见满身血迹,遍体鳞伤的任平生,呼吸一滞,先是震惊,然后心疼。
连续几日永安宫打卡。
宫女们对任平生都很熟悉,忍不住问道:“世子这是怎么了。”
柳云梦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觉得没有必要,开口道:“去打盆温水,找身干净的衣裳,再问御医拿些治疗外伤的药。”
“是,殿下。”
宫女们应了一声,按照自家殿下的吩咐,纷纷行动。
剩下的几名宫女则是凑了上来:“殿下,奴婢帮您。”
柳云梦本想拒绝,转念一想,自己一个人恐怕没办法照顾周道,嗯了一声。
在柳云梦和几名宫女的搀扶下。
任平生进了正房。
“殿下,世子躺在哪里?”
宫女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
正房里只有一张床榻,是殿下平日里睡觉休息的地方。
就算镇北王世子与殿下情投意合。
躺在一张床榻上,总归不合时宜。
最起码,宫女们是这样想的。
“送到床榻上。”柳云梦没有丝毫犹豫,开口回道。
“可是......”
听见这话,宫女们脸上露出犹豫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个时候。
任平生开口道:“臣还没到必须躺着的地步,坐在椅子上便好。”
“不行!”
柳云梦拒绝的十分果断,一脸认真的道:“必须躺着!”
“......”
任平生沉默了一秒,道:“殿下不必对臣如此费心,臣清理完血迹还要回府。”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到处乱跑嘛。”
柳云梦撅了撅嘴,表面埋怨,实则关切。
“其实,臣伤的不重。”
眼见装不下去,任平生只是如实相告,将手臂从她肩膀上抽离,在原地站稳。
柳云梦抬眸看向他,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表情有点儿委屈,小声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这都哪跟哪啊。
任平生有点儿无奈,张了张嘴,开口解释:“臣没有,臣......”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听小姨子委屈巴巴的道:
“你就是嫌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