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第一缕晨光射穿薄雾,院子里的柳树低垂着头,享受着晨光的淋浴。
草丛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生机。
床榻上。
任平生缓缓睁开双眼,身旁已是空空如也。
昨晚......
唉,往事不堪回首。
腰酸背痛,任平生不由想起昨晚一夜星如雨,眸中流露出一抹恍惚。
他与常安接触不多,却也知道,她性子清清冷冷,不像做事主动的女子。
再加上昨晚房间里昏昏暗暗,自己脑子昏昏沉沉,自始至终都没看清容貌。
难道......
昨晚的新娘不是常安?
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任平生否认。
性格可能表里不一。
身材却不会。
昨日的新娘,身材与听风阁那日见到的常安一般无二,大概率不是替身。
任平生还在胡思乱想。
屋外传来江初月清脆悦耳的声音。
“世子醒了吗?”
任平生本不想理她,但想到常安,还是开口道:“何事?”
话音落下。
门缓缓打开。
江初月驻足门口,探头进来,看向床榻上的任平生,小声询问:“世子,师姐有东西落在这了,我可以进来拿吗?”
你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
任平生心中吐槽,没有说话。
江初月见他默认,清新脱俗的脸蛋儿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举着什么东西,走了进来。
任平生仔细打量才发现,那是一把很大的铁质剪刀。
“......”
任平生嘴角抽动,看着江初月举着剪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要拿什么?”
江初月故作扭捏,羞怯怯的道:“对师姐很珍贵的东西......”
任平生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心中升起一股将她抓过来,狠狠鞭挞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方才平复情绪,当作没有听见。
江初月走到床榻边,近距离看了任平生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俏脸忽地浮现一抹晚霞般的红晕,轻声道:“世子能挪一挪吗?”
任平生见她脸颊微红,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衣服穿戴整齐,并没露出什么。
莫名其妙......
心里嘀咕一句。
干脆翻身起床。
江初月走到跟前,发现。
床单湿漉漉的......
俏脸微红。
心跳加速了几分,好一会才平复情绪,拿着剪刀,将印着点点梅花的那一块床单剪下后,认真的叠了起来。
任平生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愣。
原来珍贵的东西是指......
这东西还要留着吗?
任平生不知道大周的习俗,沉默下来。
一旁。
江初月拿着叠好的一块床单,看向任平生,俏脸微红,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羞怯怯的道:“世子别忘了,一個月只能一次,不然师姐......”
说到这,戛然而止。
不然怎样?
任平生抬眸望向江初月,便见她灵动的眸子眨了眨,继续道:“不然师姐修为会被废的。”
任平生微微一怔。
她的修为不是已经废了?
“人家不能透露太多,不然师姐会打死人家。
总之,世子好好努力,等世子强大以后,就可以随便欺负师姐了……
世子别把人家说的告诉师姐哦,人家真的会挨打的。”
江初月说完,摆了摆手,迈着轻快的步伐,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瞥了任平生一眼。
脖颈与锁骨之间的斑驳痕印,如朵朵梅花,极为醒目。
啧啧,师姐真是凶猛......
江初月俏脸微红,收回目光,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床榻上。
任平生耳畔回荡江初月方才的话。
常安的修为没有被废吗?
可是。
他明明没从对方那里感受到灵气的波动。
难道昨晚的人不是常安?
或者,常安的修为确实被废,只是江初月又在撒谎?
任平生思索几秒,没有头绪,想见常安的念头却越发强烈。
一是想搞清楚昨晚究竟是不是她,二也是想把话说清楚。
他和云和还没发生什么。
最起码现在还没。
除此之外,还想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会尽力帮她恢复修为以及容貌......转念一想,说不如做,话放出去却做不到,和画饼又有什么区别?
还是别说了。
等有朝一日,找到治疗她的方法再说。
想到这。
任平生迈步走出屋子,一推门就看到还未走远的江初月,提高声调,开口问道:“你师姐呢?”
江初月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任平生,笑着回道:“师姐怕世子忍不住再欺负她,搬到旁边的院子了。”
旁边的院子?
那萧容雪呢?
任平生有点懵,就听见江初月道:“世子是在担心那位萧公子吗?他已经搬回来了,住在原来的厢房,所以下个月,世子可以到师姐的屋子里来。
还有......师姐现在很累,进屋以后一直在休息呢,世子要是想见师姐,明天再来吧。”
江初月说完,带着那块折叠起来的床单,转身离开。
任平生本想追上去,思索几秒,还是选择驻足原地。
折腾这么久。
几乎没有歇息。
他全身上下尚且酸痛,更何况是她。
休息一天倒也正常。
任平生这么想着,忽然升起一股如芒刺背的感觉。
转头望去,便见厢房的门口。
一袭麒麟服的萧容雪怀中抱刀,斜倚着门栏,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下一秒。
她好似看见了什么,表情变得更加冰冷,眸中也是流露出寒光。
任平生忽然想起,两座庭院紧挨在一起。
以萧容雪五品武夫的耳力......
总而言之。
现在的任平生,面对萧容雪冰冷的眼神,很是尴尬。
摸了摸鼻子,挤出一抹笑容:“早啊。”
萧容雪没有回话,盯着他的脖颈看了几秒,不冷不淡道:“今日休沐,我有一天的时间与你切磋。”
是切磋。
还是单纯想要揍我?
任平生不问也知道答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挤出笑容:“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磨练武技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萧容雪表情无喜无悲。
“......”
任平生沉默几秒,正色道:“忽然想起,陛下召我入宫,我得快些去,免得耽搁了,让陛下久等......”
说完就打算开溜。
嗖!
下一秒,一根筷子如箭矢一般飞驰而来,与任平生擦肩而过,刺入树干中。
紧接着,便听见萧容雪的声音响起:
“一场切磋罢了,很快。”
感情这一顿揍必须挨呗?
任平生忽然有些后悔当初跟萧容雪提出,每日让她陪自己切磋武技。
整个自讨苦吃。
心里叹了口气,视死如归般看向萧容雪,一脸郑重道:“既然如此......来吧!”
相较两天前。
他体内的灵气又有增长,武技也有精进。
就算萧容雪是七品武夫,他也未必没有还手之力!
一念至此。
任平生回屋取出长刀,摆出架势,准备真刀真枪的跟萧容雪干一场!
萧容雪见状,眸光一沉,重视起来,拔出绣春刀,直视任平生。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
无需多言。
两人同时出刀。
任平生腾空而起,在空中旋身,一刀斩出,仿佛天上劈落而下的闪电,带着刺眼的寒光!
萧容雪眼眸一凝,横刀劈砍,刀气挥洒而出,宛如绚烂的银龙,斩灭了激射而来的闪电。
下一秒。
任平生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道,连连后撤。
萧容雪抓住时机,右足顿地,腾空而起,劈向任平生。
三个回合后。
任平生又一次重重地撞在院墙上,咳嗽起来。
萧容雪站在原地,握刀的手微微发颤,眸中流露出一抹惊艳之色。
开始之前,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三个回合才能分出胜负,即便是初入七品的武夫与她对垒,都未必能有如此战绩。
任平生突破九品后在修行上的突飞猛进,已经远超她的预料。
萧容雪深深凝视眼前这个容貌俊俏的青年,沉默几秒后,迈步上前。
任平生以为还要再战,强撑着站直身子,握住刀柄,正要迎击,便见萧容雪从怀里取出一面铜镜,递给自己。
“这是导致失心疯的铜镜,钦天监的人已经看过,六品以上的修士不会被影响,六品以下的修士,只有盯着镜面超过三息才会受到影响,受影响的程度视元神强度而定。
钦天监觉得没有仿造的价值,就送回来了,我想案子是你破的,东西也该给你。”
任平生伸手接过铜镜,打量一眼,又递了回去,道:“平日里我也用不到,还是放在你那吧。”
萧容雪略作犹豫,把铜镜收了回去,放入怀里,道:“算我替你保管。”
任平生微微颔首,问道:“还来吗?”
萧容雪本以为他在嘴硬,抬眸望去,才发现他眸中满是战意,是真的想要再打一场。
不由一怔。
两人素未谋面时,她听闻任平生的事迹,还曾想过,身为镇北王世子,武道一途走不通,为何不修儒道,或是改投道门。
现在才意识到。
他这样的性格,天生就该修武道。
“你不是还要入宫?”萧容雪抛却杂念,开口道。
“倒也是。”
任平生揉了揉腰,道:“等我回来,再战一场。”
明明从头到尾没碰他的腰,一个劲儿揉什么。
感情跟自己打的这一场,还比不上昨晚?
好像......确实比不上。
想到这,萧容雪脑中不由浮现昨晚听到的声音,心头涌上一股羞恼和烦躁,表情却越发冰冷,看着任平生,漠然道:“等你。”
不知为何,听到这两个字,任平生感觉全身上下涌上一股寒意。
不管了,先哄小姨子去。
“走了。”
任平生故作淡然的摆摆手,放下长刀,立马开溜。
............
一个时辰后。
任平生来到了宫门前,向门口的侍卫出示昨晚御赐的入宫金牌,畅通无阻的进入到了宫城。
往前走了没几步,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
小姨子住在哪儿?
虽说自己有入宫金牌,但这里毕竟是皇宫,总不能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吧?
要是一不小心撞见后妃出浴图,只怕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驻足几秒。
他拉住一个路过的宦官,问道:“公公可知道云和殿下住在何处?”
那宦官显然认识任平生,听见云和殿下四个字,微微一愣:“世子想问的是常安殿下吧?”
完全不同的封号,怎么可能搞错?
任平生心中无奈,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道:“没错,就是云和殿下。”
那宦官闻言,看任平生的眼神变得有点儿古怪,犹豫了好一会,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云和殿下的住处,世子稍候,奴婢为您寻个引路的。”
说完,行了一礼,快步离开。
找引路的是假,通风报信是真。
任平生心里清楚,但丝毫不慌。
毕竟入宫多陪一陪云和,是皇帝的旨意。
他是奉旨泡......陪小姨子。
驻足原地,等了一会。
一名宫女快步走了过来,恭敬道:“云和殿下住在永安宫,奴婢为世子引路。”
“好。”
任平生微微颔首,跟在宫女后面,迈步走向后宫。
不知过了多久。
穿过层层宫墙。
任平生终于来到了永安宫的门口。
引路的宫女停下脚步,看向任平生,恭敬道:“世子稍候,奴婢禀告云和殿下一声。”
“好。”任平生点点头,停在原地,静静的等待。
另一边。
宫女穿过宫门,来到云和公主的住处,找到伺候云和公主的侍女,轻声道:“镇北王世子想要见殿下,如今就在永安宫的门口候着,劳烦禀告殿下。”
“知道了。”
侍女点点头,迈步走入屋里,来到床榻边。
抬眸望去,映入眼帘是粉红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袭流苏,下面铺着繁复华美的云罗绸缎。
云和殿下穿着一层单薄的丝绸寝衣,趴在绸缎上,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见到这一幕。
那侍女忽然有点儿犹豫,不知该不该开口,只能求助似地望向一旁,端着碗,劝公主殿下用膳的贴身侍女青儿。
青儿看了一眼手里已经凉了的桂花粥,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之色,给那名侍女使了一个眼色。
侍女立刻会意。
两人一同走出屋子。
到了屋外。
侍女一脸担忧,忍不住问道:“殿下还未用膳吗?”
青儿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
“这可如何是好......”
宫女闻言,眼眶瞬间红了。
从昨晚开始,也不知为何,平日里一向活泼的云和殿下突然闹起了脾气。
早膳不吃,晚膳也不吃,便是端妃娘娘来劝也只是喝了点儿茶水。
今早,端妃娘娘还特意嘱咐光禄寺熬了云和殿下平日里最喜爱的桂花粥。
本以为至少能让殿下吃上两口,却没想到,还是没用。
这要是饿坏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饿坏了身子倒还是其次,这才一天,别的宫里有些个不长眼的,已经开始以讹传讹,说云和殿下是中了邪。
虽说传谣的那几个被打了个半死,但谣言传出来,大家嘴上不敢说,心里却都这么想。
就连她也忍不住想,公主殿下是不是得了癔症。
公主殿下那么好的人,平日里都会赏赐她们东西,好端端怎么就得了癔症。
想到这,侍女鼻尖一酸,眼眶落下一滴泪来,啜泣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哭什么,让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青儿见状,没好气的呵斥了一句。
见她是真的为殿下担心,又放缓语气:“殿下她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心里难受,堵得慌,过两天就没事了。”
作为云和公主的贴身侍女,青儿远比其他侍女更了解公主,心里很清楚。
公主殿下之所以食不下咽,寝不能寐,根本原因是镇北王世子与常安公主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