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堂。
丫鬟们正忙着往桌上摆菜。
侍卫们则是一坛坛的搬酒。
一共十六桌,每桌八个人,只有零星几个座位空着。
京师内的勋贵,以及四品以上的公卿,绝大部分都派了代表,出席宴会,送上贺礼。
虽说他们不想跟镇北王府有什么往来。
但这场宴会,毕竟是常安公主和镇北王世子的婚宴,若是太冷清,皇室面子上也说不过去。
所以,大家三两成群,说说笑笑,倒也显得气氛十分愉快。
见到任平生。
众人纷纷起身,面带笑容,庆贺道:“恭喜驸马!驸马公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任平生同样面带笑容,拱手回礼。
不一会。
桌上摆满珍馐佳肴。
任平生和挨得近的几名勋贵寒暄了几句,便提高声调:“诸君,且尽兴!”
众人皆是举杯回应。
接下来,便是挨个敬酒。
对任平生而言,大周的酒只能说是含有酒精的饮料,十几杯入喉,方才微醺。
歇息了几秒,便继续敬酒,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距离任平生较远的桌子上。
几名勋贵子弟看向任平生,摇头叹息,压低声音道:“镇北王世子确如传闻所言,有古君子之风,只可惜没有修行天赋,终究成不了大器......”
“成就大器未必就是好事,他若真有他爹的天赋,如今朝堂上争论的只怕不是该不该削藩,而是如何削藩了。”
“此言有理。”
“话说回来,我听我家老爷子说,最近圣上态度又有所转变,之前立主削藩被圣上重用的那个礼部左侍郎,按照原先的说法,半个月前就该调动到吏部做侍郎,为明年入阁做准备,可是一直拖到现在,旨意都没下来。”
“还有此事?”
“确实,我家老爷子也说过,南边的妖族和北边的蛮族要联手闹腾,圣上怕这个时候削藩,动摇根基,所以才压一压削藩派。”
此话一出。
周遭众人齐齐望向了他,神色凝重,目光如炬。
“周公子此话可当真?”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那名青年没想到随口一句话,竟让自己变成了视线的焦点,顿时有些慌乱,挤出一抹笑容,摆摆手道:“戏言罢了,戏言。”
众人闻言,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这名周姓青年平日里游手好闲,在家族中不受重视,但毕竟是兵部尚书家的嫡子,说的话,极大可能不是信口胡诹。
妖族与蛮族要联合的消息,说不准是兵部尚书与人闲谈时,被他听见。
能够被他听见,说明并非绝密。
也就是说,妖族与蛮族联合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摆到台面上议论。
“妖族与蛮族一南一北,中间横跨大半个大周,为何会结盟?”
“敌人相同,结盟不足为奇,如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
“妖族日渐衰落,再加上南边有靖南王和宁王两位悍将撑着,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乱子,就怕北面,镇北王久疏战阵,未必再有当年之勇。”
“......”
宾客们议论纷纷。
周公子意识到自己闯祸,坐立难安,纠结许久,还是站了起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还没开口便听门外传来一道尖利且阴柔的声音。
“传陛下口谕!赐镇北王世子任平生飞鱼服一件!入宫金牌一枚!”
话音落下。
整个正堂鸦雀无声。
满座宾客皆是瞪大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门口的宦官。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圣上不是要削藩吗?为何无缘无故给镇北王世子如此大的恩宠?
另一边。
任平生酒杯举到一半,有点儿懵。
无缘无故,赏赐什么飞鱼服?这是让他入宫去做锦衣卫?
提到锦衣卫,任平生忽然想起,当初崔宇传口谕的时候说过,等他成婚以后,皇帝会给他派点事做,难不成真就是入宫做锦衣卫?
“世,世子,还是先领赏吧......”
被敬酒的那名勋贵子弟,看他一直端着酒,心里有点儿慌,抹了抹汗,压低声音提醒。
任平生听见提醒才回过神,放下酒杯,快步走到宦官的面前,端正地行礼。
“臣任平生谢陛下隆恩!”
那名宦官将飞鱼服和金牌,轻轻地放到任平生的手上。
随后,忙不迭地上前搀扶:“世子殿下快快请起。”
任平生直起腰,将手里的飞鱼服和金牌递给一旁的侍卫。
看向宦官,压低声音,问道:“陛下可有别的旨意?”
跑这么一趟,总不能就是为了送一件衣服和一枚牌子吧。
宦官笑道:“确实还有口谕,圣上吩咐让奴婢只说给世子一人听。”
任平生回头看了一眼正堂。
一脸震惊,表情凝固的宾客们忽然回过神,又恢复到原先的状态,推杯换盏,说说笑笑。
“公公看,是否要换个僻静之处?”任平生又问。
“倒也不必。”
宦官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云和殿下今日在殿中哭闹了一场,晚膳都没吃,圣上瞧着心疼。
便赐给世子入宫金牌,要世子闲暇时多入宫陪一陪云和殿下。”
“?”
听见这话,任平生整个人懵了。
这是什么意思?
奉旨泡妞?
让自家女婿去陪小姨子,皇帝脑子没糊涂吧?
宦官见任平生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立刻便知他的想法,小声道:“奴婢方才所言,都是圣意,奴婢可不敢假传圣旨,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有道理。
任平生不再多想,收回目光,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塞入宦官的腰带中,道:“多谢公公。”
“奴婢哪敢要世子的银子。”宦官忙不迭道。
“本世子今日成亲,给个红包,人之常情,莫要推辞。”任平生道。
宦官犹豫了一下,道:“那奴婢便谢过世子了。”
任平生微微颔首,寒暄两句,便回到了正堂,继续敬酒。
只是。
这一次。
满座宾客看他的眼神全都变得不太对劲。
气氛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轻松愉快,而是变得庄重肃穆了几分。
任平生挨个敬酒,结束以后,和宾客们打了声招呼,便走出了正堂,唤来侍卫,吩咐道:“宾客们走了以后,再摆几桌一样的饭菜,你们也尝一尝。”
侍卫心中感动,拱手道:“是,世子!”
任平生微微颔首,迈步就要回洞房。
没走几步,便见李勇走了过来。
“世子,这是殿下给您的信。”
李勇口中的殿下,向来只有一位,便是镇北王。
老东西不容易,还知道回信。
不枉费自己提前给他寄信,告知成亲的日子。
话说回来,他和娘不是在外面游山玩水嘛,怎么收到的信?
任平生一阵胡思乱想,接过信件,打开以后,自上而下浏览起来。
信的内容一贯简单,生动形象的体现出了武夫的粗鄙。
“儿子,看见你一个劲儿要娶的公主长什么样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后悔也没用咯。”
“靠!老东西,有这么说自己儿媳的嘛!”
任平生腹诽一句,继续往下看。
“虽然这个儿媳,我和你娘很不满意,但你猪油蒙了心,非要娶,爹娘也没办法,既然你们成了亲,做爹娘的不给些东西也不合适。
手镯是你娘祖上传下来的,不是啥好东西,留给她戴,爹给的东西,还在路上,估摸一年半载能到,就说这些。
勿念,勿扰。”
成亲送的礼,一年半载才能到?
到时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任平生在心里吐槽一句,随后又不由担心起来。
他送的,别回头是什么蛮族强者的脑袋一类的东西吧?
成亲礼罢了,随便送点东西就成,倒也不必那么拼。
想到这,他想要回信,思索了几秒,还是放弃。
爹那种层次的强者,要做什么事,一定是谋划许久,不可能因为他一句话就改变。
如今只希望爹和娘是真的游山玩水,给他造弟弟妹妹去了,而不是胡乱搞事。
任平生在心里叹了口气,抬眸看向李勇,问道:“信什么时候到的?”
李勇回道:“昨日清晨,送信之人说,殿下让成亲礼成后再交给您。”
任平生微微颔首,表示理解,又问:“手镯呢?”
“?”李勇面露茫然。
任平生微微一愣,一颗心沉了下去:“信中没有手镯?送信之人也没给你手镯?”
李勇看见任平生的表情,立刻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正色道:
“卑职这就去找那送信之人!”
“两天一夜,人估计早就跑没了。”
“卑职万死!”
“一个镯子,丢了也就丢了,这事也怪不到你,只能说我爹所托非人。”
事已至此,纠结也没用,任平生洒脱的摆了摆手,随口道:“你下去吧。”
“卑职记得送信之人的身材相貌......”
李勇一脸的不甘心,还想追回镯子。
任平生斜睨他一眼:“你又怎知他没有易容?”
李勇顿时沉默。
任平生摆摆手,随口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说不准什么时候它就自己回来了。”
“卑职明白了。”李勇道。
“下去吧。”
“卑职告退。”
李勇转身离开。
任平生迈步走向庭院,走到拐角处,便见阴影处站着一道模糊的身影。
先是一怔,随后集中注意力,仔细打量了一眼,看清轮廓后,顿时放松。
“萧女侠?”
轻唤一声,就见阴影处,那人缓缓走出,正是萧容雪。
任平生看着她,就要张口说话,忽然发现她的右臂渗出血迹,心中一沉,眸中满是关切,问道:“怎么回事?”
萧容雪见他一副担心又紧张的模样,微微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肩膀上的血迹,便明白怎么回事,漫不经心的道:“土匪的血,溅到身上了。”
任平生有点儿不放心,走上前仔细看了几眼,发现确实没有伤口,方才道:“一群土匪,还要你亲自上阵?”
“不然呢?”
萧容雪耸耸肩,风轻云淡道:“我本就立志要做江湖侠客,刀光剑影才是我向往的生活,这样很好……”
“倒也是。”任平生道。
萧容雪看向他,想到他刚才眸中下意识流露出的关切,心中忽地释然许多,嘴角勾起笑容,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别让新娘子等久了。”
说完,顺势拍了拍任平生的肩膀,一副江湖侠客的洒脱模样,走向隔壁的院子。
“嘶——”
疼痛感袭来,任平生倒吸一口凉气。
萧容雪拍的地方,刚好是他的伤口,用的力道还不轻。
“故意的!这狗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任平生疼了好一会才缓过劲,再次迈步走向庭院。
这一次,一路畅行无阻。
唯独到了洞房的门口,又遇见个拦路虎。
正是常安的师妹兼陪嫁丫鬟,江初月。
“世子,吉时还没到呢,您不能进去。”
江初月站在洞房的门口,展开双臂,声音清脆。
任平生目光平静的看着她,不冷不淡道:“不装柔弱了?”
江初月又立刻摆出怯生生的模样,委屈巴巴的道:“奴婢没有。”
洞房花烛夜。
任平生懒得跟她计较,问道:“何时是吉时?”
江初月回道:“还得再等一炷香。”
一炷香的时间,也不是很久。
等就等了。
任平生驻足原地,抬眸望向天空。
夜色阑珊,一轮温柔的明月挂在树梢,像是给深邃的幕布镶嵌一块晶莹剔透的宝石,在点点繁星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妖娆妩媚。
任平生凝视了一会,心中情感迸发,张了张嘴,想要吟诗一首。
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耳畔传来江初月的声音。
“世子,奴婢有些话想对您说。”
任平生收回目光,垂眸望去。
不知何时,江初月已经站到他的跟前,只有一步距离。
“说。”任平生对江初月没什么好感,冷冰冰的道。
江初月也不在意,踮起脚尖,在他的耳畔,小声道:“奴婢偷偷告诉世子,其实师姐很早就惦记世子了呢,只不过师姐她......和常人有些不同,喜欢害羞,做事也不主动。
所以等会进了洞房,世子要主动一些,师姐她嘴上不说,心里是喜欢的......”
任平生闻言一怔,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还是真假参半。
不过也无所谓。
他本就打算自己掌控节奏,江初月说与不说没什么区别。
任平生心里这么想着,听江初月又道:“还有......因为一些原因,师姐的身子娇弱,世子若想,一个月只能一次。
当然,如果世子不嫌弃的话,奴婢也可以服侍世子......如果师姐答应的话。”
小姑娘吐气如兰,声音也是清脆悦耳。
任平生却没有暧昧的感觉。
经过上次听风阁的事,江初月在他这里,就只有挨打的份。
江初月说完,后退两步,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天空,娇滴滴的道:“吉时到了呢,世子请进。”
任平生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迈步走入洞房。
推开房门。
屋里漆黑一片。
仅有几缕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照射进来。
“等了两个月,终于到这一刻了。”
一念至此。
任平生抛却杂念,稳定心神,目光望向床榻,柔声唤了一句:“娘子......”
屋外。
清风微拂,带动树叶发出莎莎的声响。
无人回应。
任平生看着床榻上的清冷身影,想起进来之前,那小姑娘说的话。
要主动一点儿吗?
想到这,任平生走到桌边,语气温和:“娘子,等莪点灯,合卺......”
“酒”字还没出口。
一道身影忽地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的抱住他的腰。
温香软玉入怀。
任平生顿时心猿意马。
这个时候还喝什么合卺酒!
“娘子......”
任平生轻唤一声,伸手要将高挑纤细的人儿打横抱起。
还没动,衣领忽地被对方拽住,直接拖向床榻。
任平生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人已经被压在了床榻上。
脸庞有青丝划过,稍有些痒。
随即。
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任平生有点儿懵,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还没开口,就被一张香甜的小嘴堵住。
“唔......”
月光洒下。
床头。
花烛微微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