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太监了。一个宫监满面春风地向陆望行礼,打着千说道,“陆学士,皇上传您去宫中一叙。皇上口谕,除夕那夜您受惊了,又立下大功,皇上要好好慰劳慰劳您呢。”
陆望一边谢恩,一边让家丁塞给这公公一个钱袋子。钱公公不动声色地钱袋子揣入袖中,掂量着沉甸甸的分量,脸上笑得像一朵秋后的菊花。临走了,还悄悄对陆望说道,“皇上今天心情好着呢,听说是要赏赐您呢!”
果然来了!真是意料之中的套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是帝王的驭下之术。只是,这一套对陆望不但没有作用,还更让他看清了皇权的虚伪与无情。陆望不无讽刺地想道,如果我死在那杯毒酒之下,也许为了显示他的宽大和仁爱,会赐一个好点的谥号吧。
当他走进刘义豫的寝宫时,迎接他的是刘义豫的笑声。这笑声由于刻意而显得有些做作过头,回荡在宽大的寝宫中。陆望听着,竟如蜜蜂的刺一般,一半是劫后余生的感慨,一半是毛骨悚然与厌恶。
刘义豫亲热地拉着陆望的手,坐在他的榻旁,上下打量着他。陆望被他看得有点浑身不自在,只好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陛下,臣惶恐!”
尽管陆望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刘义豫却捻着胡须,摇摇头,满意地说道,“不,你不会惶恐。你能临危不惧,当机立断,而且观察入微,反应敏捷,真不愧是陆家玉山。陆显生了个好儿子!生了个好儿子啊!”
刘义豫这一番感慨倒是发自于内心的。他的皇后是饶士诠之女,然而只是近年为他诞下一个身体单弱的幼子,名唤刘允西,长在深宫妇人之手,性情也如身体般单弱,令他有不得麟儿之叹。不要说与刘义谦的二皇子刘允中相比,就是与眼前的陆望相比,也差的远了。
陆望见他无故称赞自己,便抬头说道,“陛下是天下臣子的君父。微臣虽是罪臣之子,却对陛下一片忠心可鉴,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刘义豫听了,颇为受用,点头说道,“好!好!你既然自表心迹,朕也不能亏待了你,让天下人说我有功不赏,令人寒心。”他大手一挥,问道,“说!你要什么时候朕都给你!”
陆望可不是三岁小孩,以为皇帝说两句甜话便是对自己推心置腹,愿意予取予求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帝王的本性。如果不明白这个道理,天真地相信他们的承诺,最终被雷电暴风裹挟,弄得狼狈不堪,那也是自取其辱。
谦卑地垂下眼帘,陆望气愤地说道,“如果做了一点臣子的本分,便觉得自己有了天大的功劳,伸手向陛下要这个要那个,这便是臣子中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贪天之功,索要封赏,更是毫不明白事理之人。这样的贼人,才真的让人寒心!”
刘义豫听了陆望这番表白,不由得站起身来,倒退几步,问道,“朕听说你近来置买了大量房产土地,已经是京中闻名的大地主,应该也不是不爱财啊。”
陆望“腾”地站起来,说道,“陛下错了!”刘义豫问道,“哦?错在哪里?”陆望坦然说道,“微臣不仅是京中的大地主,更在外地置买了大量土地与宅院,说是夏国的大地主也未尝不可。”
刘义豫饶有兴趣地问道,“那怎么你宁肯用自己的钱去买房买地,却不肯因为救驾的功劳接受赏赐呢。”
陆望铿锵有力地说道,“微臣得了一个大地主的虚名,既是重振家业,也是要为陛下立一个体恤臣下的名声。至于以臣子本分来邀买赏赐,微臣实在不屑为之。”
“好!”刘义豫击节赞叹道,“你不要,朕偏要给你。记住,这不是你邀买讨来的,是朕要给你的。朕要让天下人看看,忠君的臣子,朕就是要赏,要体恤。看谁敢说三道四!”
陆望连忙跪下,说道,“陛下!现在陛下刚登基,国力未复。臣实在不愿意要金银赏赐,使国库空虚,有伤国本。”
刘义豫摸着下巴,说道,“如果朕一定要你接受呢?”陆望抬起头,满脸真诚地说道,“那臣宁愿请陛下赏赐外祖父赵合章在孝义坊西街的旧宅一座,作为在京都的寓所。其余金银布帛,臣愧不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