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格终于发现了问题,方汀从战场上消失了,部队的身后全都是墨绿色的迅影。他啐了一口,用手指在面前画一个富有艺术性的图案,地面上立刻黑气涌动,一匹全身漆黑的战马凭空组合出来,还抬起前蹄嘶鸣一声。
周围的狮卫人都吓得跌倒在地,用手和后背倒退回去。格雷格翻身上马,孤身一人返回阵列后方。
法卫法师依旧快去后退,但阵型完整非常有序,格雷格很快就发现了问题,肝火立刻就旺了起来,可就是见不到方汀本人,只好杀敌泄愤。
杀了一层狮卫骑手后,肯特将军终于看到了方汀本人,后者已经站在一处安全地带准备施展某种法术。格雷格跳下坐骑边走边喊:“莱森,出什么事了?我看到你的人被骑兵追赶。”
方汀以为格雷格是特地来关心他的:“哦,是狮卫人——”
“为什么你撤得比懦夫还快!”格雷格对着方汀的正脸乱吐唾沫星子,后者缩了缩脖子,把双下巴都挤出来了。
“法师需要绝对安全的距离才能施展本领!”方汀突然往前一小步,“不要对我的指挥指手画脚,你离开前线多久了?”
格雷格和方汀瞪着对方,但战局转瞬即逝,狮卫部队已经成包围的形式开始逐渐反击,尤其是暂时失去指挥的法卫步兵产生了不小的混乱,无法维持阵型。
狮卫的炼金术师拿出一些灰白色的不透明药瓶抛进战场,狮卫人一看到这些瓶子就知道里面有什么,连盾牌都抛弃了,双手死死捂住口鼻、闭上眼睛。
格雷格正在往前线回赶,刚想提醒士兵如何应对,一个鲁莽的法卫人就踩碎了一个瓶子,刺鼻的汽雾弥漫开来,仿佛有个可怕的魔鬼把辣椒往你的眼球里按。毫无准备的法卫人纷纷捂脸惨叫,眼泪流个不停。
狮卫全军奋力而起,终于把双腿从泥地里拔了出来,闭着眼睛和敌人扭打在一块,不管是敌是友先抓过来全部砍翻。
法卫人一排排地倒下,等怪雾过去,狮卫人全都流着眼泪剖开敌人的肚子,仿佛是在怜悯他们。斯托卡大声命令同胞睁开眼睛,战局已经明朗,花费一些时间后,庄园守军几乎倾巢而出,吼声中带着压抑许久的欢欣。
格雷格重新跳回战场,他从天而降劈开一个狮卫人的头盔和脑颅,从他手里救回一个法卫老兵。老兵感激地看了将军一眼,但格雷格没有时间给他安慰,因为一阵箭雨朝着战场降下,老兵眼窝中箭,仍然离开了人世。
“撤退!”
格雷格下达了他最不想下达的指令,法卫士兵开始收缩,放弃包围邓洛可庄园的细长阵线,希望能在狮卫人攻到眼前之前集结出有纵深的阵型。斯托卡没有给格雷格这个机会,他像一名抚弄竖琴的优秀乐手,左右翼的士兵如同乐音一阵一阵地向前,穿插如法卫人的薄弱点。一排法卫士兵刚想组成阵型,就被冲进来的两名狮卫骑手搅乱,法卫人都来不及应付,背后又追来一排长矛,把他们逼在一起。
方汀待在战场上最安全的位置,目睹了格雷格失败的全过程,心里多少有些愧疚。我这是在战场,他想道,我的同胞在为我的心事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下令法师团释放火球掩护友军撤退,这一次法术都精准地命中了敌人,格雷格往身后一看,露出“早该这样”的表情。
离开时,格雷格站在全军最后阻止狮卫的追兵。他见到一名骑手最先与自己接手,那是个年轻的狮卫人,还不知道格雷格·肯特对于全王国到底是怎样的名号,拼尽全力挥舞长剑朝他砍去。格雷格略微半蹲压住中心,双手握住与他默契无比的长剑,就在敌人的利刃挥下来的一刹那,格雷格如同腾越出海面的鲨鱼一般率先将对方的右手砍下,但自己的右肩还是被战马撞着,失去重心后退了几步,最后用手稍微撑了一下。年轻的狮卫人痛苦惨叫着跌落马下,脖子也摔断了。
其余的狮卫追兵有些动摇,斯托卡也不让他们追了。老伯爵骑着战马悠悠地晃到追击停止的地方,和自己的老对手稍微叙叙旧。
“相处愉快,肯特将军。”
斯托卡举起长剑,带着他的士兵们一起为来之不易的胜利欢呼。格雷格刚在吕讷面前夸下海口就吞下败局,布满血丝的双眼瞪着前军,可惜看不见最前端的方汀公爵。
法卫部队收缩之后回到庄园的正前方,一场小胜几乎解决不了邓洛可庄园的困境。斯托卡不指望邓洛可回来,并在庄园外扎营。法卫以为敌人有援军,不敢再拖长了进行包围。
格雷格准备在平地上和斯托卡决一死战,在此之前必须解决方汀的问题。关于上一次战斗中公爵的反常失误,不少将领和爵士都有些不满,而他自己将它解释为还没有适应前线的氛围。
“陛下刚刚将我调来前线,”他说,“我的人还需要时间。”
格雷格叹了口气。“莱森,我们是朋友。陛下把你调到前线是不信任你,你应该用战功来证明你的忠诚。”
方汀沉默半晌。格雷格了解他,现在方汀可能在思考自己的处境。奥术大师最后只好两手一摊:“我会配合你的。”
格雷格动了动眉头,为方汀铺开战略地图:“很好。”
两人在营帐里谈了大半天,直到月亮从乌云中探出来。方汀挡开帷幕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格雷格收好地图才跟出来。
“这才一年不到,”方汀看着属于狮卫的月亮,“法卫人已经站在邓洛可大师的庄园前了。”
“陛下有称王的才能。”格雷格蹲在自己的好友身边嚼罂粟壳。“看来伊斯滕的几个儿子里没有人能与他并称。”
老肯特说到吕讷的时候,总是带有些许尊敬和骄傲,在狮卫人里实属罕见。方汀摇摇头:“有没有才能,做父亲的最为清楚,十一世陛下会选出最佳的一位做自己的继承人。”
格雷格撅起嘴耸肩:“我不这么认为。就像我们面前的斯托卡,他的儿子已经把庄园丢了,拖儿带女不知道躲去哪里。你呢——公爵大人,你觉得你的儿子是块学魔法的料吗?”
方汀被说中了心事,他家的臭小子偶尔会把奥术书当作擦鼻涕的纸。公爵老脸一红:“那雷斯垂德呢,如果你找到他了,吕讷陛下就如虎添翼了。”
说到雷斯垂德,格雷格突然不说话了。老肯特喜欢说话,方汀觉得沉默里有着他的难言之隐。看来我们处在相同的境地,方汀这么想着,跟格雷格一起仰望不再落雨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