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戎和拉迪兰离开护卫部队直直往狮卫城飞速奔去,昼夜不停地行进令公爵和马匹都疲惫不比,只有拉迪兰仍然精神焕发。“大人,照这个速度,我们半天之内就能抵达狮卫城。”
显然梅戎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了,他伏在马背上,随时都有可能摔在地上。拉迪兰扁了扁嘴,下马将公爵抬到自己的马上,接着上马继续赶路。
梅戎在颠簸之中也睡得异常香甜,根本没有意识到已经抵达目的地了。他突然惊醒,看了一眼周围墨绿色的风景还有些发愣:“到、到了?”
“在十分钟前就到了。”拉迪兰笑道。
梅戎扶着自己的脑袋,摇摇晃晃地走向狮卫城外。他们从西北城门入,要到达肯特庄园还有些路程,然而一行人已经远远地闻到血腥味了。梅戎皱着眉头用袖口捂住口鼻。
邓洛可已经花费三天时间进攻肯特庄园了,城外的状况不亚于一支千人大军的猛攻残迹。原本长着青草的土地和王国公道被炮弹轰得翻出新鲜的泥土,坑洼处最深的达到了三米。到处散布着焦黑的残缺尸体,不少士兵正在战场周围打扫,将死者拖回狮卫城里集中烧毁。刀剑武器更是数不胜数,它们深深嵌在肢体里,因为高温而融合在一起。恶臭让鸟儿都绕道飞行,一旦清理战场的士兵退去,这一带就没有了任何生机。但是即使如此,肯特庄园仍然完好无损地屹立在战场中央,连一点炮灰都没有沾染。
梅戎吸了吸鼻子,拦住一名士兵:“为什么要把尸体收回来?”
“是邓洛可大师的命令。”士兵道,“大师恐怕黑魔法师会利用这些尸体。”
梅戎走上城墙,疲惫的士兵们正在给大炮装填新的弹药。邓洛可拿着一种可以望远的器具看着远处的小庄园,甚至没有意识到梅戎已经回来了。公爵咳了两声,邓洛可这才反应过来,转身向两位行礼。
“我已经强攻了三天三夜。”大师大吐苦水,“肯特庄园坚如磐石,就连攻城武器也奈何不了。”
“那就冲进去,”梅戎不以为然,“黑魔法师和普通法师一样不擅长近身战斗。”
邓洛可摇头叹气:“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
肯特庄园里走出一个矫健的身影,那人扛着一柄长剑,直挺挺地站在大门前,全身紫色的盔甲如同火焰一般悠悠晃动着,宛如一尊魔神。梅戎眯眼去看,那人竟然是雷斯垂德,莉布丝的儿子。
“这孩子和他的父亲一样可怕。”邓洛可无力地说道,“再过几年,他就会变成全王国哄抢的将领之一。”如果他现在就对狮卫产生敌意的话,大师想道。
梅戎咽了口口水,但是现在已经容不得他反悔了。他看了一眼拉迪兰,后者满脸笑意,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邓洛可大师!”年轻的肯特拄着长剑,向城上高声呐喊,“难道我们不能一起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邓洛可随拉迪兰一同纵马接近肯特庄园,雷斯垂德从来没有见过红衣主教,多少有些戒备,左脚后退半步摆出招架的姿态。
莉布丝在楼上看到了拉迪兰的身影,她啐了一口,赶紧下楼敲了敲门,雷斯垂德听到敲门声立刻倒退过去,不料被莉布丝一把抓进房里。邓洛可和拉迪兰面面相觑,勒马停下。
“老妈!”雷斯垂德从地上站起来,“为什么要把我抓进来?”
莉布丝把儿子身上那套帅气的盔甲解除,那原来是一种黑魔法。“你不是那个人的对手,接下来的事我来就行了。”
显然雷斯垂德还意犹未尽,他这几天依靠黑魔法杀了不少人,感觉谁都不是他的对手。“我行的,让我出去。”
“小雷。”莉布丝瞪了他一眼,年轻的肯特立刻不说话了。莉布丝转回笑脸:“猪肝每天都吃了吗?”
“吃了。”雷斯垂德厌烦地挠了挠头,生内脏的味道向来都不怎么样。
“好的,”慈祥的母亲拍了拍手,“现在,去把那只鸡杀了。”
拉迪兰在外等了许久,终于有些不耐烦了,迈开步伐向庄园小屋走去。邓洛可本想提醒他安全,但一想到他的主教身份,就闭口不说了。拉迪兰见到暗暗发出紫色微光的屋子边缘,忽然发出冷笑。他伸出手指,想要在墙壁上画下新的法阵,结果还没有碰到墙壁,指间“呼”地一声窜起一小团黑色的火苗。
“您好。”莉布丝就靠在墙边,嘲讽似地和拉迪兰打招呼。“该如何称呼您?”
“叫我拉迪兰就行了。”主教轻松甩掉手上的火苗,反而扶着下巴上下打量莉布丝。“我以为你看到我就会被烧得连灰都不剩。”
“那都是些一知半解的小角色。”莉布丝冷笑一声,也不见她画任何法阵,身前突然刺出一根碗口粗的黑色尖刺,直直刺向拉迪兰。后者动也不动,尖刺就在他喉头处如同玻璃一般碎裂开来。
两人没说几句话就撕破了脸皮,这让邓洛可很是欣慰。所有人都以为两个法师(不管是不是圣术或黑魔法)只会相隔百米之远画画法阵念念咒语,各种火球冰锥四处乱飞,结果莉布丝只用了一种法术,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普通女人一样狠狠掐住拉迪兰的脖颈,长长的指甲快要戳进喉咙里。
拉迪兰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会来这么一出,憋红了脸抓住莉布丝的手腕,后者力气大得超乎想象,一个中年男人几乎动弹不得。黑色的气息从莉布丝的指间发出,滋滋的灼烧声传了出来,拉迪兰忍受不住痛呼出声。
莉布丝双脚离开地面骑在拉迪兰的身上,两人一同倒退,直到拉迪兰靠在栅栏上作支撑。用蛮力稍微解放出喉咙后,主教用嘶哑的声音吟唱出圣典上的语句,金色的光芒从他眼中射出,莉布丝瞳孔一缩,刺眼的光芒让她大声地尖叫起来。
“妈妈!”
房间里的雷斯垂德听见莉布丝的尖叫,立刻放下手里的死鸡冲了出来。他看到莉布丝已经放弃了对拉迪兰的压制,反而是后者抓着她的手腕不停吟唱经文。莉布丝全身散发着丝丝黑气,好像随时都会被吹散一样。雷斯垂德怒红了双眼,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柄长剑冲向拉迪兰,不料一个黑影斜斜冲过来挡在他的面前,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哦。”邓洛可挥舞着手里的钉锤,“你不能去打扰他们。”
“邓洛可......”雷斯垂德再也顾不得面前这个人是不是他敬爱的邓洛可大师,他向前大跨一步,双手持剑从下至上斜斜砍向邓洛可,把整个右侧身躯全部暴露给对手。邓洛可转换重心就要用钉锤把雷斯垂德的整个右肩全部打碎,突然身体就像被绳索缠住了一样完全无法动弹,压迫感从正面扑过来,他甚至感到皮肤快要被撕开,却对此毫无办法。
雷斯垂德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斩击,一道长长的血弧随着利刃划出半圆,一直飞溅到墙壁上。邓洛可连退三步,用武器撑住快要跌倒的身体。雷斯垂德一击得手,乘势换脚向前,收回长剑就要再斩下来,邓洛可就地一滚狼狈地躲开致命的利刃,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和格雷格搏斗。
雷斯垂德看邓洛可滚开了,立刻朝莉布丝跑去,突然脚边发出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绿色的烟雾迷住他的视线,令他不得不停住脚步流泪咳嗽。
年轻的肯特还没有和炼金术师战斗的经验,他慌张地倒退一些,极力睁开双眼希望可以重新获得视野。突然他脑袋一歪,一股大力迫使他跪倒在地,额头上立刻留下一行鲜血。接着雷斯垂德一耸后背,腹部像是被大象踩了一脚一样瘪了进去,“呜哇”一声吐出口水。
邓洛可毫不留情地用手里的钉锤击打着雷斯垂德,在他的身上留下一个个凹凸不平的血洞。绿色的烟尘散去一些之后,大师看准了雷斯垂德的脑袋狠狠砸下沉重的钉锤,雷斯垂德脑袋立刻就想烂西瓜一样破开,脑髓和颅骨高高飞起,最后一滩一滩落在地上。
邓洛可喘着粗气拔出卡在雷斯垂德脑颅里的钉锤,手有一些颤抖。虽然他眼睁睁地看着雷斯垂德咽气,可是一点实感都没有,就好像他只是捶打了一个沙袋一样。
“杀死了吗。”
冰冷的语气吹停了邓洛可的心跳,刺得他后背发疼。他微微动了动瞳孔,不敢回头去看到底是谁说话。他看到地上死掉的“雷斯垂德”变成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他好像已经死了有些时候,最重要的是他穿着狮卫的盔甲。
邓洛可在雷斯垂德刺来长剑的时候向一边猛地一扑,立刻转身举着钉锤。雷斯垂德已经被彻底激怒了,蓝色的眼睛里吐出紫黑色的火苗,快步向邓洛可冲去。邓洛可横过钉锤格挡斩来的剑刃,长剑直接穿过钉锤砍进邓洛可的肩膀里,巨大的黑色火焰立刻窜出数米之高。邓洛可强忍住爆炸性的剧痛,拿出一张炼金术阵图按在自己肩膀上,雷斯垂德长剑砰的一声碎裂开来,火焰失去施法者的作用顷刻熄灭,爆发出来的冲进将两人隔开。
邓洛可的右侧衣物被完全烧毁,露出右臂森森的白骨。剑刃的碎片留在了他的肩膀里,让他不得不换一只手拿钉锤。左手手掌的踏实感让他觉得万分侥幸,还好这次受伤的是已经失去手部肌肉的右侧。
梅戎是对的,雷斯垂德也学了黑魔法,现在狮卫面对的是两名黑魔法师。拉迪兰注意到了雷斯垂德发出的禁术气息,腾出一只手企图对他释放圣术,莉布丝整张脸突然张开,伸出满是利齿的口器,猛地吞掉了拉迪兰的整个头颅。
“拉迪兰!”邓洛可在远处大声呼喊,拉迪兰抓着莉布丝的脑袋作着最后的挣扎,逐渐失去了生机,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莉布丝狠狠咬断拉迪兰的头,把自己的喉咙撑得鼓鼓的,就像一只癞蛤蟆。拉迪兰断开的脖颈井喷着鲜血,半边战场犹如下着血雨。令人惊讶的是,拉迪兰的血竟然是金色的,随着金色血雨落了一段时间,阳光下显现出一道亮丽的彩虹。
邓洛可绝望地站着,任由雷斯垂德一拳击倒在地。雷斯垂德哮喘一般地喘着粗气,他已经打得没有力气了。他刚想回头去看母亲的状况,结果莉布丝再一次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令周围的树叶都随之疯狂颤抖、掉落。
金色的血滴落在莉布丝身上,立刻就被她的皮肤蒸发。她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仿佛有上万根针依次戳她的每一个毛孔。刺痛让她忍不住流下眼泪,雷斯垂德把她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她的全身向泡沫一样快要化开,让雷斯垂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以免她失去形状。
拉迪兰动了动手指,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邓洛可眼睁睁地看着他一点点长出肌肉和骨骼,一颗完整而崭新的头颅由内而外重新长了回来,只用了不到几秒钟的时间。拉迪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发出骇人的响声,然后动动嘴巴和舌头,像试音一样“啊啊”叫两声,确认自己毫无问题。
邓洛可都看呆了,他伸手摸摸拉迪兰的新头,后者也没有拒绝。“这简直就是奇迹......”
“没错,这就是圣主的力量。”拉迪兰礼貌地微笑,接着转向在雷斯垂德怀里奄奄一息的莉布丝。“好了,黑魔法的仆从们,接受审判和惩罚吧。”
“你这个——”雷斯垂德慢慢放下莉布丝,再一次捡起随地散落的一把长剑,这次他来得更快更猛,连邓洛可都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半边脸一热,拉迪兰就被劈成了两半,金色的鲜血洒了邓洛可一身。
邓洛可大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以为自己也会被这金血灼伤,结果没感觉到太大的痛感,只是有些麻麻的。拉迪兰巍然不动,猛然伸手捏住雷斯垂德的手腕,圣光将雷斯垂德的手灼伤,痛感正在不断增强。无法挣脱的雷斯垂德惨叫着砍断自己的小臂,结果因为太痛根本使不上劲,剑刃卡在了骨头里。最后圣光融化了雷斯垂德的手腕,才让后者逃脱出来,重心后移倒在地上,手腕中流出的血积满了坑洼。
被劈开的拉迪兰自行合上,重新变得完好无损。雷斯垂德又怒又惧,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怪物......”
“怪物是你们。”拉迪兰指着雷斯垂德和莉布丝,“你们没有信仰,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恶毒法术祸害人间,现在还反过来指责我?”
莉布丝恢复了些许,扶墙回到房间里,在雷斯垂德杀掉的鸡身上画下法阵,大叫雷斯垂德过来。拉迪兰不会这么容易放他过去,抓着他的领口就要施法。莉布丝哭着大喊,冲出房门一头将拉迪兰撞开。雷斯垂德趁着空隙奔回房内,按照莉布丝说的把失去手掌的手臂按在法阵上。法阵紫光一亮,一只崭新的手回到了刚才还在流血的手腕上。
拉迪兰皱着眉头扼住莉布丝的脖子,口中已经完成了吟唱。莉布丝不认命地挣扎起来,不料邓洛可走过来,站在她身后把她的嘴巴堵住,不让她开口施法。邓洛可眼中充满了平静:“不要挣扎了,莉布丝,安心地去吧。”
说得好像不是你去死一样。
利刃刺入邓洛可的后背,沾满血的剑尖从他的胸膛冲出,几乎要带走他的灵魂。长剑上升腾着丝丝黑气,拉迪兰瞳孔一缩,这把剑的主人拥有比莉布丝更强大的黑魔法造诣,因为连身为主教的他都突然战栗了一下,被迫放开了莉布丝。
邓洛可难以置信地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雷斯垂德,后者也一副看见鬼了的样子。年轻的肯特嘴里说着什么奔过来,但是大师已经听不见了。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冰冷的长剑被留在了他的身体里,世界整个颠倒过来,坚实的地面从空中重压而下,将他最后一点意识全部掩埋。
“拉迪兰,看着我。”
拉迪兰回过神来,竟然听话地看了过去。那是一双完全变成紫色的双眸,它们冷漠而坚毅,是那类拥有强烈信念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神。主教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错开眼神准备施法,结果发现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父亲!”雷斯垂德跌跌撞撞跪在格雷格身边,他从不记得自己面对父亲还可以哭得像一个小婴儿一样。格雷格来不及安慰任何人,冲上前一拳将拉迪兰的下巴打歪,一掌抓住他那方正的大脸,黑色的火焰像龙卷一样将它吞噬。拉迪兰发不出一点声音,但看他颤动喉结的样子,应该是在惨叫。
格雷格没有停下来,一把将他的脸按在地里,火焰立刻沿着翻烂的泥土蔓延开来。他扯开拉迪兰身上的衣物,四处寻找着什么。
“在这里!”
格雷格惊喜地叫了起来,拉迪兰的心口有一个十字型的伤痕,圣职人员称之为圣痕。他按住拉迪兰的圣痕,只要从这里开始把拉迪兰碾成肉泥,就算是圣主本人也会被杀死。他伸出三只手指插进十字伤痕的中心,一下就把拉迪兰的心脏挖了出来。
拉迪兰剧烈颤抖了一下,暂时陷入了真正的死亡。
不能停下!格雷格用自己的双腿和黑魔法长途奔袭,这才正好赶到这个节骨眼上,现在他困顿得不行,肺里的空气已经被抽空,几乎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来,拉迪兰就会从原地重新爬起来。
他捏烂手里跳动不止的心脏,糊状的血肉啪塔啪塔顺着他的手臂流动。格雷格奋力将拉迪兰举起来,想要顺着十字伤痕将他撕成两半,突然前方传来破空之声,速度快到疲惫的格雷格来不及反应,大腿的剧痛让他不得不放下拉迪兰的尸体并单膝跪地。
梅戎公爵放下手里的长弓,庆幸自己的射术没有退步。格雷格绝望地皱起眉头,死死地盯着梅戎:“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
“格雷格·肯特,莉布丝·肯特,你们犯**、通奸、学习黑魔法之罪。雷斯垂德·肯特,你犯学习黑魔法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