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的岩浆均匀而稳定地顺着坡度向下爬行，并非开闸泄洪那般浩浩荡荡势不可挡，但也不慢而且同样致命。

沉寂了上千年的机关重新启动，这条来自水银之城的银色长河在狭窄黑暗的甬道中坚定不移地向前，如同一匹横卧的大练。

路明非拽着两位老人原路返回，狂奔。

幸运的是他们走的并不算太远，回去的路也只有一条，所以他们很快抵达了出口，不幸的是，出口被堵死了，一扇密不透风的石门堵住了唯一的生路。

路明非试着用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羲和！”蒋宏涛喘着粗气，大叫：“出来！”

然而无人应答，黑暗中那抹熟悉的嗓音也没有响起，除了身后代表死神脚步的轻微水流声和三人的心跳呼吸声外，什么也没有。

“老泗！绝对是出了什么问题！”蒋宏涛对着另一边的杜泗喊道：“我一开始还以为是那一位删掉了零号电梯的使用记录，毕竟他和我们一直不对付，但我相信那位绝对不会因为意见主张上的分歧，就对我们痛下杀手！这是绝对愚蠢且完全没必要的事！”

“我从没这么怀疑过，更何况是在这里，事异局总局！蒋局你完全就是想多了”杜泗揉了揉发红的手腕，看向另一边：“小伙子手劲真大。”

路明非一肚子疑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羲和会失联？为什么会有水银流下来？为什么会有一扇封死的石门？”

回答他的是咬字清晰的三个字。

“不清楚！”

这让路明非愣了一下：“你确定这里是事异局总局，你俩的地盘？”

蒋宏涛的老脸有点兜不住，罕见地红了起来，只不过黑暗中没那么明显。

“两个可能，一是组织内部出现了叛徒，二是羲和出了问题！”

“这不明摆着吗？”路明非脑袋冒出问好：“羲和肯定是出问题了的。”

“不，我们说的问题和你说的问题不一样。”蒋宏涛解释道：“我们说的问题是外部的，羲和很可能被外敌给渗透，通过病毒或者别的方式被控制了，而不是被我们内部的权限更高的人利用，它的底层逻辑不支持做出倒灌水银淹死我们这件事。”

“这些水银是怎么来的？”路明非摸着封堵的石门，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开关暗门之类的：“水银之城现在还在工作吗？”

“确实如此。”蒋宏涛点点头，嘴角略过苦笑：“我们当初把干比亚的尼伯龙根一比一复制到这里的时候，把整个水银之城也搬了过来，我们之所以给它起这个名字，就是因为这座城其实是一座矿山，辰砂矿，里面富集金属汞和汞的硫化物……”

“矿山的话，那需要提炼矿石才能形成纯净的液态汞吧？”

“确实是这样。”回答路明非问题的人是杜泗，他懂少年的言外之意：“我们当然没有蠢到在这座复刻的墓冢里还继续提炼金属汞，因为不用我们动手，这座矿山一直在自动提炼液态汞……”

“什么意思？”路明非站在原地，诧异：“自动？山……山是活的？”

“是又不是。”杜泗点头又摇头：“因为它整个就是一件炼金物品，一座在辰砂矿上铭刻成千上万个回响精炼而成的四元之物，所以我们不叫它山，那是自然的死的，叫它城，这是加工过的活的。每时每刻都有纯粹的单质汞从山上析出来，就像人皮肤上的毛细血孔流出汗液。”

路明非想象着这样的画面，在不可思议的炼金技术的支持下，整座山下像架了一尊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无穷无尽的精金火焰炙烤辰砂矿，银色的，液态的，流动的金属汞仿若开花结果的果子，从山的上下左右长出来，满山遍野，到处都是。

矿山在高温下缓缓融化，滴滴水银仿若颗颗珍珠，为整座山披上一件清澈的，荡漾着的，银子般的大衣。

他不知不觉起了鸡皮疙瘩，为了这震撼人心的宏伟壮阔和巅峰造极的炼金技术。

不过现在不是开小差的时候，路明非看得很清楚，那股涌动的水银之潮离他们不到六十米的距离了，按照这个流速，留给他们的时间最多还有三分钟。

“我没能在这扇门上找到机关或者缝隙。”他又试着推了推两侧的墙壁，连头顶和脚下也没放过，但仍旧一动不动：“这扇门的开关在哪？外面的大厅内吗？”

“是的。”蒋宏涛沉重地点点头：“我们测试过，这扇门是龙类为了防止水银倒灌把整个青石广场淹没而专门设计的一道防线，像一座大坝，足以承受两百吨的冲击！”

“现在看来，有人藏在外面，等我们进去后就把门给关上了，他不仅在蓄汞池做了手脚，还在关键时刻躲在背后给我们来了一起突然袭击。”

杜泗用力捶了一下石门，反震回来的力道令人生疼，他搓着牙花子，并不沮丧，活络气氛：“挺好，能和老涛死在一块，兄弟俩不算亏，毕竟这把年纪了……只是路明非你就可惜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变故发生了，通道内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各位，中午好啊。”

是一个开朗向上，礼貌热情的男声。

“很高兴三位就要死了，不过佛说蝼蚁尚且偷生，道说天衍五十，遁去其一，我觉得挺有道理，所以现在决定和你们玩一个游戏，通过了就有一线生机，输了就死光光啰。”

路明非看到墙角一个喇叭闪烁着红光，声音就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你是谁？”他问。

“你可以叫我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对方很诚恳地说出这个不着边际的化名。

“多的别问哦，蓄汞池我只开了三分之一，你们现在还死不了，再问我就会不小心打开开关，把另外的三分之二放进去，到时候水银之潮的流量和流速可就不像现在这样啰。”

路明非意识到为什么这条银色的长河流得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了，但只要时间足够，不管三分之一还是十分之一，都会汇聚到最低的底部，把他们淹没。

“什么游戏？”蒋宏涛沉声道。

“三选一的游戏啦，杀掉另外两个，剩下的活下来，哈哈哈哈，怎么样？棒不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