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后半部分的空间很宽阔，一条幽暗深邃的通道延伸到视线之外，秦福明跟在老人后面三米远的地方紧紧吊着。

他现在有点瘆得慌，不太确定老人是在把他们带向真正的出口还是虚假地引向死亡的墓场。

不过看着身边一脸平静的路明非，秦福明倒也没那么害怕了。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垫着碎块的石头凹凸不平，硌脚的同时还上下起伏，很容易让人崴脚。

自打老人说出那句阴风阵阵的话后，他们一行四人已经在萤石洞里走了五分钟。

老人也没有解释什么，一语带过了。

又过了一会，脚步声忽然停住，前面出现两条岔道口。

“走哪边？还有多久啊？”夏竹小心翼翼跟在路明非身后：“为什么不打电话叫剑南春过来开门？他来仓库一趟不就好了吗？”

“电话没信号。”秦福明扬起手中的对讲机：“连这种专用设备都没信号，指望移动电信能联通是痴人说梦。”

路明非抬头看了看，他是想估算一下现在离地面多深，他感觉他们一直是在向下走的。

就这一眼，他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头顶的岩壁离脚下的地面目测至少六七米，大概三层楼的高度，在那里有一圈黑色的圆。

那是一个圆形的轮廓，没有发光，突兀地出现在头顶，就好像头发茂密的人群中混进了一个光秃秃的程序员，格外显眼。

“那是什么？”路明非问。

“是一口井……”老人随意瞥了一眼，不是很在意：“是后院的那口井，被石板封住了。”

“什么时候封的？”

“好多年前的事了。”老人想了想：“当时是因为一次地震，水井塌方，后来清理之后发现里面和萤石洞完全打通了，井水也流失殆尽，再加上国家不允许非法采矿，打井取水被禁止，就叫人封起来了。”

1994年国务院颁布的《矿产资源法实施细则》有讲，地下水、矿泉水都属于矿产，而开采矿物则需要许可证。

“跟我来。”老人钻进左边的岔道：“她应该就在这里。”

“等等！”夏竹叫起来：“你不是带我们出去的？她是谁？”

“是也不是。”老人停下脚步，转身解释：“右边的这条岔路通向地下暗河，是条死路，左边的这条直通福山脚下，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我带你们就是从那个连通的山洞走出去——”

“至于你说的她，是我的孙女，凤琴，虽然她现在异化成了怪物，但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守着……”

就好像很多年前小女孩在山洞中看着外面春暖花开，看着手提山鸡的爷爷得胜归来，眨巴眼睛守着一架篝火等待开饭一样。

这里是爷孙俩踏青野炊的世外桃源。

“那个死侍你有看到过？”夏竹满脑子疑惑：“你怎么这么确认是你孙女？”

毕竟林强那两人随便从冰窖中挑选出来的一具货样就是那场大火过后老人不知所踪的孙女，也太巧了点。

“我当然确定！”老人无比肯定：“因为她就是我放出来的，凤琴那孩子还认得我……”

他没再多说，迈着步子，佝偻着，一步一步朝黑暗中走去。

通道里的萤石越来越少，不管是墙壁上的，地面上的还是头顶上的都渐变式地开始稀疏起来，就像山阴下的灌木，越是远离阳光的地方，草丛越是稀少。

终于在某一刻，最后一块萤石的金光消失了，整个通道又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半个小时，路明非估算出时间，他们一行人在地下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

黑暗对他其实并无影响，龙类血统赋予了他极强的动态视力和一定的夜视能力，在潜移默化的强化下，他现在就算没有点燃黄金瞳，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了。

并没有什么关灯杀这种电影里经常出现的恐怖画面，倒是有人在后面不自主地拉住了他的衣角，又紧紧抱上他的胳膊，死死不松开了。

因为贴得太近，路明非甚至能听得到夏竹的心跳声。

“别怕。”他小声说。

没有蹦出僵尸和吸血鬼，更没有满天飞舞的蝙蝠，事实上，仅仅一分钟，在拐个直角弯后，他们就再度看到了光线。

前方大概五十米的地方，一个呈现不规则圆形的，好像放大的横开着的井口出现在视线里，太阳光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漏进来，带来为数不多的暖意和清澈见底的光亮。

山洞出口到了。

在差不多三秒的致盲后，众人渐渐恢复，看清了周围的一切。

然而没有人跳起来欢兴鼓舞，发表庆祝宣言，就连性格跳脱的夏竹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动作，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良久，秦福明才开口：“我可算是明白那些人去哪了……”

开阔的空地上躺着密密麻麻的人，福利院消失的孩子全在这里，他们昏迷不醒，像睡着了一样。不远处的角落堆着一座半人高的柴火，上面横躺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男人被一根钢筋从头穿到脚，像架在火炉上的全羊，只不过现在篝火还没点燃，三名民警和福利院的工勤人员被绑在旁边，有的死了，有的还没有。

来自木材加工厂的细碎木屑像毛绒绒的鹅毛，铺在地面变成柔软的大床，孩子们在上面“睡得”安详，而被绑着的大人们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他们低头靠在墙边或躺在地上没有动静，身上到处都是尖牙利爪的抓痕。

这是一场烧烤盛宴，还有一桶地窖里的桑葚美酒放在旁边以作饮料，孩子们和大人泾渭分明地分成两拨，一拨作为食客，一拨作为牛羊。

一个覆盖黑色鳞片的背影孤独地坐在堆砌的柴火前，双手抱膝，像孩子一样静静发呆，就这么默默看着山上的春暖花开。

老人忽然嚎啕大哭。

“凤琴啊！”

听到动静的背影惊慌失措地跳起来，像只受惊的小鹿，祂一转身，就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