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浩之后便是袁涣,他双手持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此前相救蔡公之事还要多谢刘君。这杯酒是我代受过蔡公恩惠的士人所敬。我等人微言轻,即便不惜性命也帮不上手。多亏刘君仗义出手。”
如今刘备上书相救蔡邕之事早已传遍了雒阳。
这当中自然也免不了贾诩和史阿等人的推波助澜。
蔡邕文名遍传天下,且其人向来不藏私,故而在士人之中颇得敬重。
当初袁涣也曾登门求学,也是自蔡邕之处学得了不少事。后来听闻蔡邕被拘押在雒阳狱,他们这些受过蔡邕恩惠的士人虽然也想相救,只是到底人微言轻,有心无力。
“蔡公天下名儒,我等皆当敬之。备所做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刘备笑道,“莫说是备,想来换了旁人在备这个位置之上,也应当会与备做出一样的选择。”
“世上事,能言者众,能行者少。”袁涣正色道,“刘君能行此事,便已然胜过不少只知大言灼灼的所谓君子了。”
显然袁涣此人对那些所谓的君子颇为不屑。
“那不知于袁君眼中,何为君子?”刘备笑问道。
“所谓君子,外谦谦而如软玉,内坚硬而如棱石。见小利而不取,临大节而不亏。”袁涣沉声道,“如此可谓君子矣。若夫大言灼灼,下笔千言,文辞有风骨,临阵无硬骨,如此人物,自然算不得君子。”
刘备点了点头,他也终于想起了袁涣此人。
临大节而有大义,结合此人后来之事,倒是不曾口出大言。
他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声,这次下山真是不虚此行,袁公路倒是难得做了件好事。
于是他看向袁术的目光也和善了几分。
袁术此时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只怕早已拔剑而起。
“你们二人就是这般迂腐,谢来谢去的有何用处?”一直在旁冷眼旁观不曾开口的陈登忽然开口,“在座皆是豪杰,何须如此婆妈?”
“豪杰行事本就是顺心而为。昔日刘君所作诸般事,无外乎当如此,便如此。岂是为了你们今日几句轻飘飘的道谢之言?如此岂不是看轻了刘君,也看清了天下豪杰。”
袁韩两人听闻陈登之言,立时之间也是若有所悟,皆是起身与刘备致歉。
刘备苦笑一声,起身回礼,笑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他偷眼打量了一眼陈登,这陈登在众人之中年纪最小,可在言语之上却最是锋芒毕露。
盛气凌人,也就难怪日后能做出那独卧之事。
“元龙倒是言语犀利。”刘备笑道,“只是即便元龙真有才略,也当自掩一二。世上才略高人者自来不少,只是大多锋芒毕露之人,非是亡于时事,而是亡于庸人之手。昔年赵有一郭开,致廉颇奔逃,李牧授首。元龙当慎之。”
“既为豪杰之事,自然无须遮掩,豪杰岂怕庸人?李牧二人虽死,可名将之名流传至今,值与不值,自然留与后人评说。”陈登年纪虽小,却似是对此生死之事自有独到见解。
刘备倒是不再多言。
两汉之际,如昔日主父晏那般生不就五鼎食,死就五鼎烹的思想历来不少。
倒是也分不得谁对谁错,无非是各有所求罢了。
几轮酒水下肚,同桌的几人都是相熟了几分。
刘备笑道:“方才元龙提及湖海豪杰,不知江东之地,于元龙眼中可有豪杰人物?”
“自然是有的。”陈登闻言挑了跳眉角,“远的不说,丹阳前些年就曾出过一个豪杰人物。”
“此人姓陶名谦字恭祖。”陈登笑道。
“这陶恭祖倒是个有趣之人,有些名头。”袁术忽的接口道,“听说此人十余岁时还带着同乡的孩子做竹马之戏,后来被同乡昔年当过太守的甘公看重,约为婚姻,后来仕途也算是顺遂。”
袁术怪笑一声,“说来倒是与公孙瓒那家伙颇为相似。想来此人也是长了一副好容貌。”
袁家势大,号称门生故吏遍天下,知道陶谦此人之名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登夹了口菜放入嘴中,强忍着吞咽下去,“我之所以称赞此人,倒不是方才公路所言的这些旧事,而是此人本身就算的上是个人物。此人性子极硬,即便是比之昔年的强项令也不逞多让。“
“我见到此人之时他已然上了些年岁,只是言辞之间依旧锋锐。今日刘君说我言辞之间锋芒毕露,可若是见过此人,想来就知道我方才的言语其实已然足够委婉了。”
刘备点了点头。
当初他随卢植前去东南平叛之时倒是也曾听闻过此人不少消息。
彼时此人在他心中还是那个被曹操连连战败,然后便将徐州交托给刘备的无能文官。
只是随着得到此人的消息越来越多,他发现之前真的是大错特错。
陶恭祖此人绝非什么软弱可欺之人,想来日后若非是与曹操那场徐州之战打的没了心气,此人绝不会那般轻易将徐州拱手相让给刘备。
不过仔细想来此人的性格倒是与刘备有颇多相似之处,也难怪最后之时他会将徐州让给刘备了。
袁术突然恶劣一笑,“说来江东的人物还是不少的,最少北海之地就有昔年让梨的孔文举嘛。”
“孔文举?”陈登撇了袁术一眼,见他一脸坏笑,知他不怀好意,只是还是开口道,“孔文举清谈之人罢了,若使执政一方,定然会致使生民离散。为祸更甚于造福。”
若是换了有旁的士人在此,多半要起身怒斥陈登狂悖无礼。
北海孔君成名已久,如何是他这个黄口小儿可以随意评价的?
只是刘备等人倒是对陈登此言没什么反应,听过也就听过了。
“说来虽然来到北方有些年头了,可这北方的吃食我始终是吃不惯。”陈登又夹了口菜,叹息一声,“离乡日久,倒是格外怀念家乡鱼肉的滋味了。”
刘备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听闻刘君也曾去过江东,只是呆的时日不长,想来还不曾尝过江东鱼虾的滋味。”
谈起吃食来,陈登目中露出些精光,“江东的鱼肉海鲜之属,生食最佳。登对此多有研究,日后刘君若是再临江东,登为东道主,定然要带刘君好好尝尝江东的吃食。”
刘备终究还是不曾忍住,苦笑一声。
“元龙日后还是要少吃些江海之物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