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症发作的时候,贺柔嘉怔怔地想:淮胥哥哥如今肯定比我痛苦得多了,我这些疼痛与他的重病相比,算得了什么呢?他能带着病骨煎熬二十载,在短暂的人生里活得那样漂亮,我有什么资格瞧不起他呢?
江家将她留了下来,叫江思白那个擅长风邪之症的庶弟给她看头痛症。
那个叫江思玄的家伙诊脉过后,说:“贺大妹妹以后别出去见风,出门注意做好头部的保暖,戴顶帽子之类的,然后坚持吃药,不要偷懒断了药,调理两年,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都是些她听腻了的医嘱。
“贺大妹妹这个是老毛病了吧?我兄长从前没有盯着给你治吗?”江思玄疑惑道。
贺柔嘉从前最讨厌的就是江思白,哪里会让他给自己看病?她都是找别的大夫看的病,江思白知道了,便也不好对他人的诊疗置喙。
而其他的大夫,纵是医术再高超,也无法令贺家大小姐听从他们的那些医嘱,放弃骑马、每天喝苦药,这病就一直拖着没能断根儿。
“从前这病发作得轻,我便没怎么在意。”贺柔嘉含湖道。
“那可不行,这病症啊,都是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的,得将其扼杀在未发、初发之际。”江思玄道,“兄长也太粗心大意了,自己未婚妻的身子都不上心,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重要的大事儿……难怪妹妹看不上他。你放心,二哥哥我啊,回去就去找他算账,给你出气。”
“不必了,是我自己没当回事儿,不是思白的错,别因为我伤了你们兄弟的和气。”贺柔嘉觉得这个师兄的语气让她感到不适,但是她对江思白之外的江家人,一向是礼数周到、言语喜人的,所以也没有表露出不悦来。
“妹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懂事儿。真不知道兄长怎么搞的,听他身边的药童说,你们从前在一起时,总是吵架来着……肯定都是他的错,他是不是经常惹你生气?”江思玄拉住她的手,“我这个兄长啊,是个死心眼儿的,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除了傻笑,半句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像个木头人,没趣儿得很,妹妹不愿嫁给他,我是再理解不过的了。”
贺柔嘉皱眉看着他捏着自己手的爪子,那江思玄却还在说着:“妹妹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儿纸牌,只有他学了半天都没搞懂规则,我们要赶他走,他倒是不知道羞耻是什么一样,站在我们旁边看我们玩儿,都不知道尴尬的。他打小就这样,点不通,说不明白,倔得像头驴,认准了一条道就走到黑,拉都拉不回来,让人拿他都没法子……”
贺柔嘉将自己的手用力抽了出来,“思玄哥哥,我有点难受,想回去躺下歇歇。”
“哦,你看我,和妹妹久别重逢,喜不自胜,说起话来就止不住了。妹妹你别见怪,好生歇息,我明儿再来看你。”江思玄朝她眨了眨眼睛,“要乖乖喝药哦,若是不听本大夫的话,我可要罚你的!”
贺柔嘉假笑着目送他出门,等人走远了,才掏出帕子来,用力地擦拭手掌,满脸都是止不住的厌恶,“还是那么恶心。”
江思玄走后不远,江思白抽空过来探望她,不咸不澹地问了几句话,便要走了。
贺柔嘉叫住他,道:“这段时间照顾淮胥哥哥,辛苦你了。”
江思白觉得好笑,回过头来,“贺小姐,论起亲疏,我才是淮胥阿兄的亲人,你说这话倒是没有道理了。”
贺柔嘉恼道:“我关心你,你还刺儿我!欠骂是不是?”
江思白不欲和她打嘴仗,叹了口气,“那便多谢贺小姐的关心了,照顾生病的亲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再辛苦都是要做的,何况,比起经受病重折磨的阿兄,我这点辛苦,微不足道。你也别操心这些事了,先照顾好自己吧,将你那头痛症养好,我们也省心了。”
言下之意,便是嫌弃她来江家添乱了。
贺柔嘉看着这个她一向觉得是废物的前未婚夫,看着他因为操劳而瘦削了一圈的脸,不甘地想:我怎么能连江思白都比不过呢?
她对江思白说:“我想帮忙,我想为淮胥哥哥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