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盛余庆将铃铛挂在床头,对着那细小的一点银光,自我反省了半宿。那是周小渡送给他的铃铛,坠在柔软的帐幔间,像夜雾里的一颗露珠。
或许江思白说得对,他对周小渡有点太不客气了。他和周小渡越熟悉,在说话上就会少了许多顾虑。
但他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周小渡却不是,她的心思一直都挺敏感的,只是他有时候会忘记。
这一点并不好。
就好比今晚明明可以不惹周小渡生气,但他就是惹对方生气了。他觉得江思白说话不好听,好像在指责自己,那想来,周小渡也是一样的感受。
而且,周小渡是个女孩子,作为异性,他确实不能再没轻没重的
想到这里,他忽地又涌出一阵怪异的不自在。
周小渡是个女孩子
他以为自己能适应对方的性别转变,但其实两天过去,心里还是觉得怪怪的,是他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那种奇怪。
为什么呢
长夜里的知了叫个不停,叫得他心烦气躁。
次日一早,盛风袖敲响了杜夫子的房门,得了一声“请进”,随后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倚靠在软榻上的年轻女子。
盛风袖悄悄打量她的模样,只见她今日换了一身苍黄长衫,头发只是简单地梳了个发髻,面容望之未施粉黛,透着些苍白的病色,眉眼亦是恹恹的,看似精神不佳。
“夫子您今天好些了吗?”她有些心虚地问。
周小渡微微笑着,颔首,“好多了,你不必担心。”
盛风袖抿了抿嘴:可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好的样子啊。
“夫子,害您摔跤是我不对,学生特地起早炖了碗红枣银耳汤,亲自炖的,给您赔个不是。”她面上绯红,眼神闪躲。
周小渡瞥了一眼她身后丫鬟手上端的炖盅,笑容不减,语气温和,“你有心了,先放着吧,为师刚用过早饭,过会儿再吃,我们先上课吧。”
“哦”盛风袖吩咐道,“那喜鹊,你放到桌上吧。”
“是,小姐。”
周小渡捧起准备好的一本为妇之道,“今天给你讲讲作为女子,应如何营家,你且翻到营家这一章”
如果盛风袖敢转到书后面去看,便能发现,与她那本普通的为妇之道不同,杜夫子手里的那本,上面每隔一段原文,都会附上许多详细的讲解和举例。侃侃而谈的杜夫子,不过是在照书读罢了。
盛风袖心不在焉但还算老实地听完这一节课,想起自己费心炖煮的红枣银耳汤,又命喜鹊端了过来,“夫子,这汤再不喝就要凉了,你快喝吧,喝完我让喜鹊把炖盅一道收走。”
周小渡抱歉道:“真是不好意思,为师胃里积食,实在喝不下,而且大夫也嘱咐过,这段时间不能贪食,否则对病情不利,袖袖你自己喝了吧。”
盛风袖变了脸色,“你是不是怕我在汤里下东西啊?”
可不是么?周小渡柔柔弱弱地蹙起眉头,“你误会了袖袖,为师是真的喝不了,你给我炖汤,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乱想呢?袖袖你这么乖的孩子,为师相信你肯定不会捉弄老师的。”
“那你要是相信我,你就把汤喝了。”盛风袖强势地说道,“都是水,怎么可能不消化?”
周小渡只是凝视着她,静默得像一幅美人图,完全没有要去接的意思。
“哼!我就知道,你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心里还是提防着本姑娘害你呢!”盛风袖气恼地站了起来,抢过喜鹊手里的炖盅,咕冬咕冬地将汤水都灌进嘴里,“看到没有?!我没下毒!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气鬼,以后可别想喝本姑娘炖的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