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唐寅又立即摇头:“我唐寅早在考举前,已是江南鼎鼎有名的青俊才子。不客气地说,无需做官,我也可傲然于世。”
他这话,虽说有些狂妄,但却无可指摘。
江南才子的大名,在这京师或许还不够响亮,但在江南却是家喻户晓。
这一点,身为后世穿越者的张鹤龄,自然更加清楚——数百年之后,他唐伯虎的名号,怕比之弘治和朱厚照,都要响亮得多。
张鹤龄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想过,读书考举,究竟是为了什么。”
经张鹤龄两次引导,唐寅已将这问题捋了清楚。
此刻他神情淡定下来,将身板挺了一挺,撩开衣衫下摆,颇有气节道:
“读书取仕,自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道,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句话,说得沉练有力,发人深省,叫人振聋发聩,不禁拍手叫绝。
那王守仁已欣然抬眸,鼓起掌来:“说得好!”
“不错不错!”
张鹤龄也鼓掌应和,颔首轻笑:“不愧是本伯爷看中的人,才高雅望,高风亮节!哈哈,和本伯爷有得一拼!”
他这话说得底气十足,声量宏阔,竟一路飘向数丈之外。
而数丈开外的林木之中,那红衣女子已不屑地冷哼了声,嘴里呢喃道:“不要脸!”
“欺压良善,强掠歌伎。作为权贵,身涉商贾……”
“这样的人,也有脸说自己高风亮节……”
呢喃间,这红衣女子手中的宝剑,又被她提了起来,她已将右手放在剑柄之上,随时待要行动。
却在这时,那张鹤龄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面目又恢复沉定,似是又有高论阔谈。
红衣女子咬了咬牙,又将那宝剑放了下来,侧耳继续听了下去。
张鹤龄又看向唐寅:“你所说的这些,与考不考科举,做不做官,又有何关联呢?”
“难道不做官,就不能立心立道,继绝学,开太平了吗?”
张鹤龄的话,说得唐寅一脸怔忡。
他目光隐有颤动,闪耀出的却是质疑之色,似乎他对张鹤龄的话,极不认同。
相较之下,在唐寅身旁的王守仁,则要直接敞亮得多:“不做官,如何为生民立道,如何开万世太平?”
所谓立心立命,继往圣开太平,表达的是对家国天下的担当和使命。
但想要完成这样的使命,没有官身却是不行的——区区一个平民,拿什么去影响天地家国,引领万民呢?
王守仁和唐寅,显然更认同取仕报国安天下这一传统观念。
但张鹤龄却是不同。
冷冷笑了两声,张鹤龄摇了摇头:“王主事此言差矣!”
他又扭过头,遥遥望着唐寅垦出的那块田地:“唐寅虽未得官身,但他的确已开了一条万世太平之道。”
“嗯?”
唐寅和王守仁眉头一凝,面露迷惘。
张鹤龄缓缓抬手,指着那田地里的红薯:“唐寅,你从山间引种红薯,正是做了件开天辟地的大事。这件事,足以福泽万千生民,养活无数贫苦百姓。”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唐寅,以微笑质问道:“这样的事,算不算为生民立道,算不算为万世开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