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围立的几人惊见少年走出,后知后觉地望向林中暗子。
只是诡异的是,竟没有一丝信号。
少年闲庭信步,径直走近,然后罔顾众人巴巴的求索眼神,闪电拔剑。
在场所有人心头一紧,纷纷就要出剑防备,无论这少年是敌是友。
“绝杀——五剑”,无形无色的剑气冲牛射斗,破碎虚空,杀机凛然。
五个黑影重重贴地倒下,还有一人掐喉半跪,他艰难嘶哑道:“怎么还有第六剑?”
“真蠢,你会大声告诉目标你要偷袭吗!”陆元清脸上微笑,嘴上嘲弄,杀人诛心。
现场只余惊鲵母女二人,可陆元清没理会她们。
“你是何人?”惊鲵剑指陆元清,如病恹恹的蔫虎护崽般警惕。
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一二岁,但手上实力犹在她之上,因为她现在也没把握袭杀完七八人之后,还能瞬杀六人。更何况,少年呼吸平稳有序,显然犹有余力。
“这位…姐姐?小弟有礼,在下陆元清,此前与罗网组织暗结仇怨,故而出手,请姐姐勿怪。”
陆元清本想清理完罗网蜘蛛就离开,但粗看女子后便改了主意。
他拱手施礼,心念似闪电飞梭:这就是惊鲵吗,刚才还以为听错了。只是如果她是惊鲵的话,那这孩子岂不是……
少年语气诚恳,可惊鲵显然不熟悉这种情感,眼神始终带着戒备。就在她还想出口诘问时,万里天空上一道列缺突兀闪过。
“啪~”
本还是烈阳暴晒的晴天,忽的黑云如幕遮来,飞沙走砾,惊雷轰鸣。
看样子不消半个时辰就会下起大雨,不过这也是久旱逢甘露了。
“坏了,这方圆百里荒无人烟的,可找不到地方避雨。”
陆元清使出身法,残影连连,找到老马后扯开马绳就要走,只是刚提起脚又偏头说到:
“姑娘,眼见大雨倾覆,此林树高茂密,易遭雷击,而地势低洼,恐遇洪水,不如朝前走,寻一个高台再支个茅棚,也好躲雨。”
说完,他即肩抗獐子,腰挎灵剑,然后御马离去。
………………
未出片刻,溪流上游旁有一平地,再朝前则是巍巍高岭,幸好,土石坚固,不用担心泥石流滚落。
另一头,惊鲵隐藏在一棵粗大树干之后,她平日漠视一切的眼神里此时竟带上了惊讶。
那是陆元清在远处搭屋建棚,嘴里还轻快地哼唱:
枯藤干草老红树
这一株那一木
将它捆成一束束
修修剪剪快点儿伐作屋
少年恣意快活,率性自然,稚嫩的脸上满是坚毅,但眼中却隐藏着难明的力量。
惊鲵不知道怎么思考了,在她那短暂而又颠簸坎坷的生命中,只有与剑为伴,所以她现在很迷茫。
“剑就是生命”,这是她存在的原因。尽管,这原因或是被强加的,或是自我麻痹的借口。
世人对拥有选择这一权力随意支配,他们可以选择自由、选择平庸、选择生存、选择死亡。
但是在组织里,选择是可笑的,不是因为没有选择的机会,而是他们根本就不懂得还有“选择”,因此也从未明白过自己的“存在”。
罗网,这个自下而上的,等级分明的,刑罚严峻的组织里,没有人,只有剑,死物的剑。
很久很久了,惊鲵内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巨大的波动了。
很久之前,有一个特别的人,他无名,用一把特别的剑,用生命给她,不,给她们铺开了一条路。
现在,她又重新看见了这条路。前方是荆棘,还是深渊?她不知道,也不可能、不需要知道。
她只需要知道,这条路对怀中襁褓是否宽畅,是否有着许许多多的岔路口可以选择。
所以,她踏步直前,没有丝毫犹豫。
“一把剑,对于剑客来说应该是怎么样的存在?”
惊鲵看着前方搭建好两个房基的少年,冷漠的声线里语速放慢。
“剑是剑,人是人。在很多人眼中,当他们需要剑的时候,剑就是朋友,而当他们不需要的时候,剑只是剑。”
析出细汗的少年快嘴回答,手上动作却不见迟钝。
如梦令砍木劈树、削枝去根,挥洒自如,干净利落,宛若一把得心应手的老柴刀。
“那你呢?”
“剑是剑,亦是人。人是人,却不是剑。
人终究是成不了剑的,因为人通常会以为自己有很多选择,而剑,只有一个选择。
但无论剑客们想成为什么,剑都只是剑,只会遵从剑主的选择。
所以,剑客与剑,总是忘记了一件事。”
陆元清此时刚好停下,平静直视这个双肩笔直、修颀对称,身材曼妙的美人。
以世俗的眼光来看,她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姿色游走人间。
可是他很清醒,如果在这个女子面前将她看作娇嫩的花蕊,她将会化身为最致命的毒蛇,尽管现在的她,瞳光分散,方向迷茫。
“忘记了一件事?”
“没错!”
“剑,应该有选择,应该自己作出选择。”
“剑,自己作出选择?”惊鲵喃喃不解,但是眼眶好像被什么湿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