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要让他们停手,就必须让他们意识到,做一件事情的代价远远超过了预期的收益。”
“可你觉得,仙人真的有做过什么,值得他们提防戒备乃至畏惧的事情吗?”
话题回到了开始的时候。
一群出现就被七星截下,然后和奥赛尔硬抗,结束了就离开,完全没有现身的仙人,姜青不知道人们该怎么去畏惧祂们。
仙人在如今的璃月人眼里,充其量还有一个许愿机的印象。
靠这种印象,真的能够构成什么威胁或者影响么?
“我有一个办法,你一定有相对不合理的升迁报告,找出来几份,按照名单去杀。”
“不管牵扯到谁,就是一刀杀。”
“这样一来,很多人就会畏惧你和仙人,把你们当作神经病。而他们又无法拒绝仙人,这样他们就会自己去寻找究竟错在了那里。”
“他们自己就会追根溯源,最后发现你是对这几分升迁报告不满意。”
“之后他们在没有把握应付你的时候,就会敬奉你如同摩拉克斯一样。”
甘雨决然不会这么做。
但这是一个很可恶的事实。
当一群人无法反抗的时候,你做出了伤害他们利益的事情,他们不但不敢怨恨和反抗,反而会从自己身上找麻烦,并且自己解决麻烦,进而乞求你的谅解。
甘雨要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她其实就是没事找事,但因为人们无力抗拒,所以他们反而会自己寻找错误,好像有了这样的遭遇和甘雨无关,纯粹是他们做了错事然后应有的代价。
他们解决自己寻找出来的,实际上并不存在的麻烦,卑微的乞求甘雨的原谅。
这当然和所谓的卑贱无关,妥协不一定是性情软弱无能,也可能是真的无能为力。
如同面对天灾,一般人想的肯定是逃跑,而不是留下来等死。
“你能够为我提议我很感谢,”她整理着说辞,让自己的言语软化而非尖锐,“但这样做是否太过于恶劣了一些呢?”
“我并不是说你怎么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其实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
仙人微微垂下了眸子,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我不是说你···和我说句公道话一样,并列为不公道说辞的开始。
但甘雨真不是这个意思。
她觉得姜青的想法其实过分恶劣,也许有用但违背道德,可姜青提出这个建议,他本人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的。
他是站在甘雨的利益方面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所以她虽然觉得不对,却并不愿意用恶劣的言辞指责姜青。
一个人提出了自己可能受损而完全对你有益的建议,你自然是有拒绝的权力的,但也许言语可以柔软一些呢,对吧?
当然,拒绝还是要拒绝的。
姜青耸耸肩,不再言语。
在国家的层面,威严扫地和失去信誉一样危险。
仙人已经算是威严扫地了,为了重拾威严,得整点硬活。
当然,甘雨的拒绝确实是预料之中。
人的性格会在短时间内因为遭遇快速变更,但仙人不会。
因为祂们的寿命过于悠久,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之后,祂们会形成自己的三观和判断标准,并且只会按照自己的标准行动。
简单来说,祂们不是很在乎外人的评价。
不开心了就碾死,因为这是“取死有道”。
不是开玩笑的那个,是真的取死有道。
人应该为自己的言辞和行动负责,你指责仙人,污蔑仙家名声,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不用阖家欢乐,自己说的话自己负责平账就好了。
当然应该也不会太惨,璃月的仙人并没有什么决绝之人。
魈连冒充仙人的家伙也只是稍作教训,最后对方认错了,祂也就原谅了。
而甘雨仁善的性格是一直都有的,她能够看出来这套行动的逻辑就是威慑。
行动本身并不重要,主要是为了让人们意识到,仙人对于这种事情并不满意,并且祂们不满意了,是真的会死人了。
他用的是强权,逼迫人们自己去停下这些手段,而不是之前所谓的监管。
确实有点糟糕,姜青自己都是这样想的······但他又不是官员。
实事求是地说,八门官员的考核挺困难的,并不是说你想通过就能够通过了。
这你不学个几年,还真的过不了考试这一关。
第一关都过不去,就更不用提接下来的事情了。
正因为根本没机会,所以姜青才敢“大放厥词”。
他毕竟不是官员,而是真正的平民。
姜青并没有时间,当然他也不大可能通过八门的考核。
能够通过考试的人都学了很久了,姜青不可能凭空就赢过这些人。
作为局外人来说,他确实要比凝光更加容易说出某些话做出某些决定,因为他是不直接承担压力的一方。
姜青的看法颇为简单,就如同放在古代历史之中,皇权和世家并不是简单的同一利益一样。
他们是对手和敌人,世家势大皇权旁落,皇权强势世家就是工具。
但同时,他们又密不可分。
天下最大的世家就是皇家,而皇帝需要世家来提供人才统治这个国度。
矛盾点就在于,一旦世家坐大了,他们又有可能成为新的皇帝。
所谓皇帝轮流做,就是这样的道理了。
为了反制世家坐大,于是会从开始订立律法进行制约。
但律法又是人们在坚持审判,随着世家阶级的壮大,就会有堂下所跪何人,因何状告本官的可能。
这是一种可能存在的糟糕现实。
自己审理一件状告自己的案件,而案件的起诉人跪在自己的脚下,来恭恭敬敬地诉说自己做过了什么事情,因此他才会状告自己。
他要乞求一个被自己状告的人,给予他公平。
不过反映在璃月人身上,就是你实在不开心了,你还可以告诉仙人。
仙人一听到这种事情,是肯定会为倒霉蛋们出头的。
璃月一辈子都不可能发展到封建时代末期的那种环境了,它也许会有糟糕的时候,但不可能永远糟糕。
因为七星永远都要受到仙人的威胁和反制。
某方面来说,提瓦特实在是过于和平了。
璃月一直都有神明权衡调平,坐镇中央。
不止是璃月,七国基本上都是如此,所以反映在现实的发展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和仙人,都对于斗争的认知过于薄弱。
聪明才智总归是需要一个环境来表现的,没有这个环境和对手,一个人对于斗争很难有什么具体的认知。
这方面姜青不是聪明,他只是生活在一个足够纷乱的世界,而自己的国家刚好有一段漫长的历史,仅此而已。
甘雨并没有多聊。
这是彼此的认知问题。
姜青对于错误的认知就是必须解决,越早解决牺牲的反而越小。
但甘雨并无这方面经验。
她有两千多年的政务处理经验,但她的人生未必见到过多少坏人。
魔神战争时期大家靠武力平推,你强你就能杀掉敌人。
而魔神战争之后,她是代表仙众和帝君参与进璃月治理的。
但凡脑子正常一点,都不会去甘雨面前表露什么恶意。
很简单的道理,一个人能够做到不为权势摧眉折腰已经是少数派了,而专门跳到一个性情友善的权贵面前,故意恶心对方的人已经不是罕见能够形容的了。
更何况甘雨还不是简单的权贵,她自己就有把璃月港犁一遍的实力。
她身份实力尊荣到了这种地步,生活是很难对她龇牙咧嘴的。
不夸张地说,就算是笑脸相迎,也要看看甘雨是不是喜欢这一款的笑脸,然后换一个她喜欢的表情来迎接她。
姜青洗耳恭听。
他大概能够猜到。
以他和甘雨毫无交情的关系来说,这位能够主动登门,无非就是为了申鹤的事情。
姜青能听一听,但没有什么主意。
“我来找你是为了申鹤的事情。”甘雨说道。
她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然而姜青主动聊起了另外的阴阳怪气,她也没什么脾性去生气。
她这么善良,姜青反而没办法阴阳怪气些什么了。
如果当时甘雨答应了,他应该是八分起步,而不是一个及格的六分。
而如果十分的话,恐怕就是彻底让荧失去作用,自己一个人影响了一整个副本的剧情。
这是实打实的利益损失,姜青会有所失态理所当然。
但甘雨都不生气,姜青也只能认了。
他不太能够和一些友善的人说不好听的话,除了事实。
“我大概能够猜到。”姜青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不困难吧?你们就没有掌握什么拷问心灵的秘术之类的东西?给他直接上点强度,得到最终答案不就行了?”
认真去搜集证据的话,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答案了。
那位明俊伯伯实在是太干净了。
他充其量是没有及时摧毁秘术,但这要怎么算?
硬是攀咬实在说不过去。
“你对这件事情···你对很多事情的看法都有点糟糕。”甘雨轻嗔道,“有关明俊的事情,我们并不能够轻易下达结论。”
“所以你们是在进行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之间的争执么?”姜青心下了然。
程序正义和结果正义之中,为了保护更多人的利益,往往是以程序正义作为执行标准。
人们往往会因为某件事情而愤怒,进而要求法律以结果正义作为标准——也就是说,为了撬开嘴巴,获得证据进而定罪,可以采用刑讯逼供或者诈骗的手段来完成结果正义。
但通常来说,这类手段并不被允许。
就如同安乐死也不被允许一样,这些东西的不被通过,往往是为了庇护大多数人的安全。
如果安乐死可以执行,很难说有些人死的是否安乐。
就好像某个段子一样,莪不介意在我死后进行器官捐赠,我只担心需要捐赠的时候,我还活着。
段子必须只是段子,但理由是相似的。
如果刑讯逼供是可以被通过的手段,那么有很多证据的真实性也要被打折扣。
这种事情一向是没有特例可言的,对于律法这种东西来说,任何的特例都意味着律法出现了问题。
因为当有了第一个特例的时候,人们就会意识到,法律并非是不可触犯的。
你可以用千百个理由去证明他是特殊的案例,但之后会有更多的人仿照特殊,进而获得同样的特权。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根源上不做任何妥协和让步,不给特例存在的空间。
仙人应该确实掌握了某些拷问的手段,甚至来说,他们可能已经得到了足够“详实”的证据。
申鹤估计都已经特事特办了。
但关于这份证据是否能够被记录在案,七星需要讨论。
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但证据是否能够记录,这仍旧需要讨论。
这并不是对于律法资源的浪费,而是某些事情确实如此特殊。
它们不出现,你就不知道律法在这方面还可以钻空子。
“我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呢,”姜青不能提供任何意见,“不如让我了解一下内情?”
不知道情况就不方便发表意见。
“【死者复生】的邪术一直都有发展的空间,在魔神战争的时候,这种欲求达到了一个峰值,但在如今的和平年代,这样的邪术仍旧有很大的市场。”
甘雨微微叹气,“而明俊所拿出的那份邪术比较特殊,它的核心是一只邪灵。”
先有邪灵的存在,然后人们观察并且和它达成契约,最后才能够用邪术招来。
所谓的死者复生,本质上不过是一场送给邪灵的献祭。
这只邪灵还在成长,因为很明显的,它很弱。
人的意志不可能战胜客观现实,打不过,那就是打不过。
除非你是热血漫男主角,同时掌握着亲友献祭和回忆杀这种神术,否则正常人是不可能用意志战胜客观事实的。
当时的申鹤还是个小孩子,即使觉醒了神之眼,她也不会一步登天。
这只邪灵连幼鹤都解决不了,说明它强度有限。
而申鹤的遭遇,不过是一场供养邪灵的仪式而已。
“明俊知道内情吗?”姜青饶有兴致,“我是说,这只邪灵并不强大。”
不强大也就意味着它不可能实现死者复苏。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
明俊知道就意味着他单纯在喂养这只邪灵,而他不知道···不知道的情况就有很多了,大体上是他也寄望于复活术的存在。
“不知道。”甘雨摇了摇头,“他也有想要复活的人,但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死者复生是不可能的。”
任何一名方士的专业素养都在告诉他们,死者复生是不可能的。
但凡有这样的神术,那也该是神明来使用,轮不到凡人。
姜青陷入了沉默。
申鹤的父亲也知道,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你明知道不可能了,但你还是想要试一试。
为什么呢?
因为你其实并不期望于成功,只是迫切想要做点什么证明自己还没有向现实投降。
“一个人一生所接受的教育,所经历的事情都在告诉他,死者复生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要尝试一下,哪怕是牺牲自己的女儿。”
姜青并没有同情,“不,他甚至还找到了理由,她会死都是因为申鹤孤辰劫煞的命格,所以为了复活妻子,申鹤的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没必要给一个父亲对女儿犯下的错误寻找任何理由。
“那行了,你们没办法给明俊的事情写上句号。”姜青了然。
“正是如此。”甘雨揉了揉眉心。
“整件事情并不复杂,明俊本人也有想要复活的人,而他得到了一本记载着死者复生的邪术,但他所接受的教育又告诉他,这本书上写的完全是不可能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死者复生这种事情。”
“他犹豫着是否要为此有所尝试,而恰好在这个时候,他的邻居发疯了。”
“那个人发了疯的想要复活自己的妻子,已经到了神志不清的地步。”
“于是他小小地助推了一下,比如暴露自己手中有一本记载着死者复活秘术的古籍。”
姜青哑然。
他都能够编好剩下的故事了。
消息暴露之后,这个瓜皮果然主动登门了。
我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求求你不要尝试,不要伤害自己仅剩的亲人了。
但他疯了,不是吗?
他是个疯子,觉得我苦口婆心的劝告只是不想要把古书给他。
于是他偷袭了我,从我手中夺走了古书。
我被打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你们是怎么给明俊定的罪?”
姜青来了兴致。
所有的证据都是明俊本人的说辞,换而言之,他是蓄谋已久还是单纯的没有及时处理然后被抢劫了,这都是他的一家之言。
而唯一的证据,也不是通过正常手段调查出来的。
这次记录是对律法的一次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