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正背着手,送别三三俩俩结伴而去的身影,忽闻后方传来动静,扭头瞧去,才见许多乡民正围着一人走来。
老村长快步上前,笑道:“小师,你也来送他们。”
“楚平书为人有些迂腐,你们万不可仗着有荐信又是同乡,就肆意妄为。”
“好的小师!那我们这便走了。”
“再见小师!”
“小师再见!”
裴顺看着几个年轻人谈笑间离去,这才向村长感慨道:“今日过后,咱乡里可就没了大半生气。”
老村长也是摇头叹息:“是啊小师,这离开的多半都是年轻们,留下咱们半截入了土的……呃,小师,这可不包括你。”
裴顺目眺远方河岸,旁边座落一间铺子,几所房屋凉棚:“铁匠铺你安排个人吧,元大郎短期内应该不会回来,元皮皮又志不在此,莫让铺子萧条了。”
老村长为难道:“是得安排个人,沈小山也不知去了哪里,昌林还跟我说,大郎都替这孩子与他家闺女作好亲事了,铁匠铺稳稳当当就是小山接着的,偏偏找不到人。”
裴顺笑道:“你看着安排吧。迟些时日朝廷会派人来修复镇印法盘,陈氏宗祠保不住的了,陈元第他们整一脉都会被流放,你到时不要多事,朝廷的人要怎么做,都随他们。”
“啊?陈氏……”
老村长哑然半晌,终是摇了摇头,只是脸色萎靡之际,忽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诧异地看向身边青年。
难以置信道:“小师……你……怎么像在交待后……呃,就、就是……”
眼看上坡处出现了元皮皮与两名武官的身影,裴顺长长感叹一声。
他从左往右扫视了遍桃源乡,看着这片生活了两百年的桃源之地,悠然道:“在这待了许多年,也有些乏了,想出去走走。”
老村长大惊失色。
他尚是小屁孩的时候,便与裴顺有着接触,数十年来亲眼见证裴顺容颜不衰,见证裴顺培养出一位又一位的惊才艳艳。这位被称为仙门伯乐的小师,在他印象里,可是从不曾离开过桃源乡。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竟能见证小师离开的一幕,加之近来发生的种种,以及这几日出现的倒春阳景象……
老村长竟是无来由潸然泪下:“小师,咱这桃源乡……莫不是……”
裴顺见这老家伙老泪纵横的模样,不由想起数十年前总被父母教训的鼻涕虫,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会,有我呢。桃源乡是我的家,是我的根,我只是想出去走走。“
“只要有我在,桃源乡永远倒不了。”
老村长推开裴顺,竟是莫名其妙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恭送小师——“
倒是让裴顺有些愕然,连忙上前将他搀起,骂道:“多大岁数了,像什么样子。”
哪知这一幕,却叫正走来的沈青给误会了,当即骂道:“呔!无耻之徒,你欺负老头?!”
“哎哎哎,大、大人,你误会!这不是……”
“老丈你莫要害怕,有我在此!”
“不,不是大人想的那样……”
“老丈无需多言,看我不……哎?哎哎?老丈你这是做甚!”
“做甚?你敢打小师,看我不打死你!”
“哎!老丈,误会,这误会!”
裴顺看着老村长将沈青赶出桃源乡,又见他气喘吁吁跑回来,不由失笑:“一把年纪了,少闹点动静,多活些时日,等我回来。”
老村长振作精神,点头道:“老骨头少说再活个十年八年。”
裴顺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有清风徐来。
老村长只觉身心畅快,不觉就将身子挺直了些。
他看着裴顺离开的背影,弯身施礼:“恭送小师。”
裴顺随清风而去,一步踏出洞天界限,顿时同灵气失去了感应,就如凡人。
他本就是凡人,不是所谓修士,只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
一晃两百年。
两百年自在,两百年平淡,两百年心如止水,他浑然就活成了个老头。
可这一步踏出,他仿佛再是少年。
少年抚了抚手上的白玉镯子,轻快地踏出第二步,第三步……
姓陈的,小师这就去了。
天下,我裴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