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暾已红。
秋意渐渐浓厚,今日张晏披了一件外氅,早餐是一碗虾仁豆花和一屉包子,吃饱以后,他单手抚摸着微隆的腹,上面伤疤已经恢复剩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不痛不痒。
商红鲤坐在一旁,有些惭愧。
红甲视而不见,收拾碗筷,绿奴也回屋铺纸研墨。
伤了我家少爷,难道还要别人安慰一句,都过去了,别太自责?
红甲只当是那妮子在装作可怜模样,让人厌烦,绿奴却只是心疼少爷,别人都只当少爷是蛀了睡虫的吃懒汉,院子里这几个亲近的谁不知道他夜里付出多少汗水,看看他那张白无血色的脸庞,最近又削瘦了不少呢。
张晏在在做的事,大部分都不瞒着这几个丫头,有时候,最会散布谣言的是她们,可有时候最能给自己保密的也会是她们。
小院子以张晏为中心,形成了一种莫名的氛围,足以一致对外。
外,不是指张府之外,是张晏之外所有。
张晏忽然抬头面向朝阳,红光满面,齿粲群峰,笑意盈盈。
张府门口,站着两个白衣清瘦青年,还顶着四只乌青眼圈,两人一大一小迎风而立,左右微微晃动,如同两扎在黍地里两个一模一样的草人,被风吹的左摇右摆。
门房本来大清早无礼的敲门声弄的不胜厌烦,等开门看见这么两位滑稽人物,也不由得乐乐呵呵的接过来对方递过来的名刺。
奇怪的是,这两个人竟然不是拜访老爷的。
门房老马在张家呆了十几年,见过的客人,有礼无理的,善客或恶客,多是来拜访自家老爷的,不然就是来看望老夫人,再不济就是仰慕小少爷与小姐的朋友,也从没见过大少爷张晏的那些狐朋狗友们走过正门啊。
就连孟家那个小公子都是后门或者翻墙进来的,无礼不羁惯了,在老马眼睛里,尤其刺眼,要是自家犬子,早就两棒打死算了。
张晏母亲死后,大伯张青就规定,家里以后都称张晏是大少爷,张宁为小少爷,不分一二,只分大小,也算是给那个宠溺张晏的母亲,吃下一颗定心丸,承认张晏的嫡长身份。
老马刚回过身,便看到张晏带着商家那个不知廉耻的女子站在身后,双手拢袖,神形虚弱,又定如古松。
老马身子弯曲,虽然心里看不上,老马固执归固执,但是礼数却极为讲究,也是要面子的人物,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什么态度,就是他的面子。
尤其是在外人面前,公子再差,也是自家小子,算半个后辈。
他低头奉上名帖,便规矩的站在大公子身后。
张晏的笑容还是标志性的温煦,只是那种春风般的笑脸却不再是软懦,乖巧,任人摆布的怯意呆讷,那是从深冬百尺冰面上吹来的春风,温暖的清爽凌然,不容冒犯。
他点点头道,“马叔,两位不是旁人,正是那与商家比邻而居的王介眉父子,旧相识了,”说到这,张晏望向那两个沉着脸的青年,“是朋友,对吧?”
两人东西同步,微微点头,不言语。
老马被张晏打发离开时,内心震惊后怕不已,赶紧把身上的衣物脱掉扔进灶坑烧掉,刚刚自己竟然对黄芽县那两尊声名在外的真神有些揶揄之色?
谁知道身上有没有被人附上鬼物,待到夜里,自己和老太婆亲热的时候万一出现些面目可憎的东西,岂不是毁了自己下半生…身,想到这,他的两股之间就似有冷风吹过,老马打了个冷颤,快步走去。
张晏站在门口,既不请,也不撵,手中把玩着那个幽隐罐。
王介眉二人眼睛直盯着他的手一刻也不离开,袖子里却偷偷捻动一张符纸。
商红鲤看向公子,对方给了一个眼神,她便放下手中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