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戒听了孙悟空之言,不由的对着孙悟空开口道:“哥啊,你看看这四片黄藤篾,长短八条绳,又要防阴雨,毡包三四层,匾担还愁滑,两头钉上钉。
铜镶铁打九环杖,篾丝藤缠大斗篷,似这般许多行李,难为老猪一个人天天挑着走,偏你跟师父做徒弟,拿我做长工!”
孙悟空笑道:“呆子,你和谁说呢?”
八戒道:“哥哥,与你说呢呗。”
孙悟空道:“你和我说什么了。
老孙只管师父好歹,你与沙僧,专管行李、马匹,但若怠慢了些儿,我就上先是一顿粗棍!”
八戒道:“哥啊,不要说打,打就是以力欺人。
我晓得你的尊性高傲,你是定不肯挑,但师父骑的马,那般高大肥盛,只驮着老和尚一个,教他带几件儿,也是弟兄之情。”
孙悟空道:“你说他是马!
他不是凡马,本是西海龙王敖闰之子,唤名龙马三太子。
只因纵火烧了殿上明珠,多亏观音菩萨救了他的性命,他在那鹰愁陡涧,久等师父,又幸得菩萨亲临,却将他退鳞去角,摘了项下珠,才变做这匹马,愿驮师父往西天拜佛。
这个都是各人的功果,你莫攀他。”
那沙僧闻言道:“哥哥,那真是龙族?”
孙悟空道:“是龙。”
八戒道:“哥啊,我可是听说龙族可不得了,怎么他就做了马匹,走的还如此之慢?”
孙悟空道:“老孙也不晓得,老孙只知道那日菩萨摘他龙珠,有一龙到了之后,菩萨甚是乖巧。
至于说要他快走,我教他快走个给你看。”
说完孙悟空就是把金箍棒对着龙马打来。
那马看见孙悟空拿棒来打,害怕被打到,慌得四只蹄疾如飞电,飕的跑将去了。
唐僧手软勒不住,只能让他飞奔,奔上山崖,才慢慢停下了脚步。
唐僧喘息始定,抬头远见一簇松阴,内有几间房舍,着实轩昂。
唐僧勒紧缰绳,看见悟空兄弟到来。
悟净道:“师父不曾跌下马来么?”
唐僧骂道:“悟空这泼猴,他把马儿惊了,幸好我还骑得住,不曾摔落下去!”
孙悟空陪笑道:“师父莫骂我,都是猪八戒说马行迟,故此让他快些。”
那呆子因赶马,走急了些儿,喘气嘘嘘,口里唧唧哝哝的闹道:“罢了!罢了!
本来就饿的肚子都瘦了,如今担子沉重,更是挑不上来,又让我来赶马!”
唐僧道:“徒弟啊,你且看那里,有一座庄院,我们正好借宿去。”
孙悟空闻言,急抬头举目而看,果见那半空中庆云笼罩,瑞霭遮盈,情知定是佛仙点化,他也不多言,只道:“好,好,好!我们借宿去。”
唐僧连忙下马。见一座门楼,乃是垂莲象鼻,画栋凋梁。
沙僧歇了担子。
八戒牵着马匹道:“这个人家,是个富实之家。”
孙悟空就要进去。
唐僧道:“不可,你我出家人,各自避些嫌疑,切莫擅入。
且自等他有人出来,以礼求宿,方可。”
八戒拴了马,斜倚墙根之下。
唐僧坐在石鼓上。
孙悟空、沙僧坐在台基边。
久无人出。
孙悟空性急,跳起身入门里看处,原来有向南的三间大厅,帘栊高控。
屏门上,挂一轴寿山福海的横披画;两边金漆柱上,贴着一幅大红纸的春联,上写着:丝飘弱柳平桥晚,雪点香梅小院春。
正中间,设一张退光黑漆的香几,几上放一个古铜兽炉。
上有六张交椅。
孙悟空正在偷看之时,忽听得后门内有脚步之声,走出一个半老不老的妇人来,娇声问道:“是甚么人,擅入我寡妇之门?”
慌得个大圣喏喏连声道:“小僧是东土大唐来的,奉旨向西方拜佛求经。
一行四众,路过宝地,天色已晚。
特奔老菩萨檀府,告借一宵。”
那妇人听了之后,就是笑语相迎道:“长老那三位在哪里?
快快请来。”
孙悟空高声叫道:“师父,请进来。”
唐僧这才与八戒、沙僧牵马挑担而入。
只见那妇人出厅迎接。
那妇人见了他三众,更加欣喜,以礼邀入厅房。
互相见过礼后,这才请他们叙坐看茶。
那屏风后,忽有一个女童,托着黄金盘、白玉盏,香茶喷暖气,异果散幽香。
那人身穿彩袖,春笋纤长,擎玉盏,传茶上奉。
唐僧启手道:“老菩萨,敢问高姓?
贵地是甚地名?”
妇人道:“此间乃西方大陆之地。
小妇人娘家姓贾,夫家姓莫。
幼年不幸,公姑早亡,与丈夫守承祖业,有家资万贯,良田千顷。
但我夫妻命里无子,止生了三个女孩儿,前年大不幸,又丧了丈夫,小妇寡居,今岁刚刚守孝完毕。
但如今空遗下田产家业,再无个卷族亲人,只是我娘女们承领。
欲嫁他人,又难舍家业,适承长老前来,净是师徒四众。
小妇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四位恰好。
不知尊意肯否?”
唐僧闻言,推聋妆哑,瞑目宁心,寂然不答。
那妇人道:“舍下有水田三百余顷,旱田三百余顷,山场果木三百余顷,黄水牛有一千余只,骡马成群,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堡草场,共有六七十处,家下有八九年用不着的米谷,十来年穿不着的绫罗,一生有使不着的金银。
你师徒们若肯回心转意,招赘在寒家,自自在在,享用荣华,却不强如往西劳碌?”
唐僧也只是装作如痴如蠢,默默无言。
那妇人又道:“我是丁亥年三月初三日酉时生。
吾夫比我年大三岁,我今年四十五岁。
大女儿名真真,今年二十岁;次女名爱爱,今年十八岁;三小女名怜怜,今年十六岁。
俱不曾许配人家,虽是小妇人丑陋,却幸小女俱有几分颜色,女工针指,无所不会。
因是先夫无子,即把他们当儿子看养。
小时也曾教他读些儒书,也都晓得些吟诗作对。
虽然居住山庄,也不是那十分粗俗之类,料想也配得过列位长老。
众位长老若肯放开怀抱,长发留头,与舍下做个家长,穿绫着锦,胜强如那瓦钵缁衣,雪鞋云笠!”
唐僧坐在上面,好便似没有听见一般,闭目念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