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转过去,一座小小阁子中摆着张圆桌,四方有几个软凳,窗子上蒙着江南的细锦,天花板垂下一盏宫灯,墙上则是挂了一幅字,却是柳永的《雨霖铃,再一看落款,竟然是原作者手书!高强暗暗吃惊,心想这青楼好大的气派,单这一幅字就足抵千金了。不过柳永一生喜入青楼,这首词就是他写来送给这楼子里的哪位姑娘的也说不定。
老鸨见衙内边看边点头,心中暗喜,忙将手中巾帕在软凳上掸了几下,请高强三人就座,便出去安排。不一会儿,酒菜流水价送上来,把一张圆桌摆得满满,又有几个姑娘在老鸨带领下进来陪酒,问了名姓,无非是翠绿轻红之流,胜在初入欢场,举止还有些稚嫩,倒让高强比较容易接受一些。
高强便挑了三个,吩咐坐下倒酒,陆谦却连连摇手,说什么也要再叫一个,让高强左拥右抱,弄得他啼笑皆非,心说领导待遇不是这么讲的吧?
扰攘一番,各自就了座。正在推杯换盏,进来一个小女孩,身量幼小,面容稚嫩,显然尚未长成,手里抱着一把琵琶,倒有她多半个人高。
这女孩进来向高强福了一福,脆生生地道:“衙内好,二位爷好。”这声音一出,三人顿时半边身子就酥了,只觉浑身上下十万八千个毛孔都开了,说不出的受用。
高强笑道:“听你这声音,唱腔必定是好的。先拣几个拿手的曲子唱来吧。”
那女孩应了,转过手指,将琵琶拨了几声,丁冬丁冬,顿了一顿,便开口唱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廉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只唱了半阕,小小阁子里清音缭绕,如黄莺初啼,乳燕迎春,外面的声音竟一时都不见了。
“好!”高强将筷子在酒杯上一敲,大声叫好。这首词他倒也记得,那是大家欧阳修的名作《蝶恋花,从小就会背了,还有部肥皂剧的名字就从这上头来的,因此再熟悉不过。
他这边叫好之声刚落,却听隔壁也是叫一声好:“好曲子,好唱腔!”声到人到,门帘一掀,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来,满脸喜色道:“这位清官人真是唱的好!”
高强一楞,怎么这里的艺术交流风气这么好,随便就能进别人的包厢吗?
来人见到高强却也是一楞,脸上笑容顿时换作不屑:“哼哼,我当是谁,原来是高衙内啊。怎么衙内今日也有兴趣,能听懂词曲了吗?”
高强一听就有气,就算本衙内往日名声不好,听几首曲子也不行吗?不过这人明知自己的身份,还敢当面这么嚣张,恐怕也有些来头,便压住火道:“这位公子,无端闯入他人之所,总该先报个名吧?”
那人冷笑一声道:“衙内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连我赵明诚都不记得了么?”
赵明诚?那不就是当今宰相赵挺之的儿子吗?难怪这么嚣张,原来是比我来头更大的太子党啊。不过按照记忆,赵明诚这时候应该还在太学读书,看他现在的装束,应该也还是白身:“哦,原来是赵公子啊,怠慢怠慢。不过赵公子既然闻弦歌而来,看来也是同道中人啊,何不一同听曲?”高强笑得象朵花一样。
赵明诚哼了一声,也懒得看他这副样子,转身就走,总算斯文人还记得礼数,走之前还拱了拱手。
高强一笑,也不去理会,便叫那小女孩接着唱:“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好!词好,曲好,人唱得更好!”高强又是大声叫好,其实还有一句没说:隔壁的听到见不到才是最好!陆谦和闻涣章也是跟着叫好。
那小女孩红着脸谢过了,正要唱下一首,忽听隔壁传来一阵琵琶声,跟着响起同样的曲声:“庭院深深深几许。”歌喉婉转清扬,比之这小女孩的亮丽,又是一番不同的韵味。
只是下面却不一样了:“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
“嗯?”高强心里好笑,这赵明诚真是有趣,自己这边唱庭院深深,他也叫人唱庭院深深,抬杠么?不过这歌女也真唱的好。
便向那小女孩道:“你会唱这曲子吗?也来唱一首,跟你那位姐妹比一比。”
谁知那小女孩却摇头道:“衙内,奴家不会那首临江仙,这唱曲的也不是楼里的姐妹,想是那位公子自己带的歌女,唱自己谱的新词。”
“哦,这倒奇怪了。”高强心中纳罕,这首词耳熟啊,一定是全宋词里读过的,怎么这小女孩说不会?
冥思苦想,忽然脑中出现一个人名:“李清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