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程旭指出这一点，空气仿佛都安静了一瞬。

程旭这话也是试探着说的，如果说他第一次见到醒着的江勿，只觉得对方是一个有些可怜的弟弟，丧失了五年的青春，还要面对世界的翻天变化，大概率活不下来……

那么从进游戏开始，江勿所有半遮不掩的表现，已经让程旭对此前的定论产生了全然的怀疑。

很明显江勿比其他所有人认为的都要更了解这个游戏，而且那绝不是这三天里上上网就行的——江勿在这三天中做了很多的检查，因为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还睡了很久，他哪来的时间一心钻研网上的相关信息？

而且江勿好像也没有花很多心思去掩盖自己的异样，给人一种“我就这样你们爱猜不猜”的感觉，偏偏真要问了，他又会找一些不走心的借口去否定。

程旭私底下琢磨过，江勿的意思似乎是“心里清楚就行了别挑明”，然而现在在林中，江勿却好像一时间聊忘了，说得太过明显。

“隐藏什么？”江勿把这四个字咀嚼了一遍，看向程旭的眼神中坦坦荡荡，带着笑意，“我没什么好隐藏的，我在疗养院的病历做不得假啊。”

确实。

江勿给人的感觉非常古怪，好像一个老手玩家，可这五年里被护工们照顾的每一天都在对此作出否定，猜测都得讲证据，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江勿这五年也是老老实实在床上躺着的，这找谁说理去？

程旭有一丝明悟，他想，江勿这就叫做有恃无恐吧。

这家伙肯定有秘密，但别人就算是知道他有秘密，也没有这个能力揭开，所以江勿就算找特别扯的理由敷衍一下别人也没事。

这还真是很容易让人激发出探究欲……

“咳咳，那什么，我知道你的这些理论都是这两天在网上恶补的。”程旭清了清嗓子，决定配合江勿表演，起码这对他没有坏处，他就像莫名其妙傍上了一个大佬，“我啥都不好奇，我只是你懵懂而单纯的亲亲病友……”

懵懂而单纯的，亲亲病友。

江勿的舌头无意识顶了下腮帮子，神色有些古怪，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

为了拉近关系，完全没有节操。

嗯，很有前途，他大概能想象出程旭在工作的时候对领导的态度了。

其实他是故意和程旭说这么多的，他相信以程旭脑子的灵活程度，就算他不表现的这么明显，对方肯定也会有所猜测。

那还不如多给出一点信息，起码在这场游戏里，他会有一个很听话的懂得配合的队友，即使程旭的实力无限趋近于废物。

江勿的目的无疑是达到了，在接下来寻找人骨花的过程中，程旭积极许多，有着视力强化称号的程旭就像一个弱化版的扫描仪，总能在山中的犄角旮旯里发现深粉色花朵的踪迹。

程旭探查，江勿摘“花”，两人的进度顿时快了起来，程旭接到的任务是收集10朵，和江勿的加起来就是25朵，即便如此，不到三个小时，他们就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速度这么快主要还是归功于江勿对付从地底冒出的手骨时非常果断，程旭每一次都只能看见江勿碰到手骨之后微微一个恍惚，紧接着就回过神来将之拽出。

山间的太阳逐渐升到高处，阳光却没能带来多少温暖的感觉，山林里依然冷的令人颤抖。

两人在江勿的带领下走得挺远，程旭在这里看到了最后一朵花。

“那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这朵……让我来试试？”

“嗯？”江勿发出一个单音节，略感兴趣地挑眉，“碰到之后会触发幻象，你不是很怕这种东西么。”

程旭确实很害怕，不过他看江勿每一次都只恍惚一瞬，想来那幻觉应该不会太夸张。

不管怎样，他想试试，顺便测试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

万一呢？万一他能做到呢！

来自社畜的踌躇满志十分稀有，江勿想了想便同意了，还好心地给程旭鼓励：“那陷入幻觉之后不要太恐惧，恐惧会给鬼怪更强的力量，我就在你旁边，如果发现不对就会直接把人骨拔起来，你不会有事。”

“好勒，谢谢兄弟！”程旭摩拳擦掌，他现在的心里就像恐高的人坐过山车，怕鬼的人玩鬼屋，图的就是一个刺激。

在江勿的注视中，程旭在深粉色小花面前蹲了下来，咽了口唾沫。

他搓搓手，学着江勿之前的样子，作势要将花摘下来，在人骨破土而出的时候猛地将手缩回去。

一节残破的手骨出现在他面前，人骨化之下并不是每个手骨都像第一个那么完美，有些缺少了指节，有些干脆只剩下一两根指骨，有些被虫子蛀得坑坑洼洼——不同的手骨形态应该对应着人骨花的“品相”，越完整越会让村民满意。

面前的这块骨头半残不残，仅剩的几根指骨疯了一样朝四周抓去，有点像没有视力的水蛭，程旭一阵恶寒，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一咬牙，不给自己退缩的时间，直接伸手捏住了发癫的手骨。

轰。

在一瞬间，程旭感觉自己的大脑一阵轰鸣，如同被一个罩子罩住，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有手里的触感愈发明显。

那冰冷的，坚硬的，坑坑洼洼的触感，那来自死亡的触感。

“哈哈哈……”

一个男人的诡异笑声出现在他耳边，距离近到仿佛就贴在他脖子后面，冰冷的气息顺着毛孔钻入他的皮肤底下，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程旭的身体僵住了，他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从他的背后伸出来，搭在他肩膀上。

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一片漆黑，程旭有些难以思考，这一瞬间他仿佛记得自己正在摘一朵花，又仿佛对这个举动难以理解，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鬼影重重的坟地，到处都是尸骨，到处都是……

从土下伸出的青白手掌。

无数带着腐肉的手掌对着四周摸索，像是在找寻着什么，而他不知不觉间，与肩膀上搭着的那只手交握了。

手中的触感变得柔软而粘腻，程旭下意识一个用力，手指就戳进了已经腐烂的掌肉中，他眼睛瞪大，在大脑的一片混沌之中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妈呀！！！！”可怜的社畜惨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