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西郊区外是一片新开发的工业园区。农梦电子商务公司就坐落在这片荒凉的园区内的一栋商住两用的LOFT内。

办公室不大，一层办公区，只有五十多个平方，六个工位，空荡荡的，没有人。顺着墙角的楼梯转上去的阁楼，只有二十多平方。阁楼上一张小型板式会议桌，两台显示器摆在上面，其中一台屏幕闪烁着亮光。

孟鑫坐在电脑前，盯着显示屏，握着鼠标的右手不停地点击刷新浏览器，上面的数字每秒钟都在更新。桌上挨着键盘的地方，放着三部手机。其中一部不停地发出“你，你，你，你，你有，你有一个，你有，你，”。

桌子旁是一张双人沙发和一个玻璃钢的茶几，这是程真从自己家里搬过来的。

“喂，啊，程真，你那边完事儿啦？”

订单连续想了一个多小时，孟鑫已经给程真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显示关机状态，后来就不再打了。

“鑫哥，咋样。多少单了？”

程真最关心的是今晚的收入会不会有所突破。

“你猜？”

孟鑫平静的说道。

“5万？”程真开机后，订单还在不停地往外蹦，如果按照最初的爆单速度，根据时长计算，应该至少不低于10万，但他们准备的货只有5万单，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5万单都售罄，这样就能稳稳的赚到10万块钱。

“再猜，胆子大一点！”孟鑫的语气依然平静。

“难道是10万？”程真有些难以置信，这样一来，供应商的库存就被他们给清空了。而且供货商说了，后面加单每单还能再让5毛钱的利润。

“胆子还是小了！”孟鑫叹了口气。

“咋？不会是突破10万单了吧？咱们可没货啦啊，娄哥说他们那的库存加一块儿，也就能给10万单，主要是还得给老客户预留一部分。”

程真在电话里听到了孟鑫的叹气，第六感告诉他，应该是超卖了，孟鑫估计正在为这事发愁。

“跟娄哥通过电话了，半个小时前他就让停售。可流量那边不让停，说难得这么高的转化，已经加了四次库存了。”

“什么？四次？”程真确信自己没听错，“每次加多少？”

“5万”孟鑫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5万单？还是5万斤？”

“你说呢，加库存，库存吗，当然是单数。一美食那边让加，说确保GMV，先回款再说，市场上那么多橙子滞销，货源肯定好找。”

“好找？你让他们找找试试，这个价格，这个品质，要不是今年产量太大，娄哥能给咱们这么好的优惠条件。5万，5万，5万，五个5万，就是25万单，250万斤！！！”

“不是250万斤，是300万，刚才加的库存也快没了。”

孟鑫正说着，桌上另一部电话屏幕开始不停闪烁。

“得，不跟你说了，催命的又来了，估计还得加，娄哥那边你跟进吧，不管用什么办法，说动他去收货，朝着500万斤的方向去干吧。”

五百万斤，挂断电话后，程真脑子里嗡嗡作响。娄树林是金山县最大的水果贩子，他手里全部农户的货加在一块，顶多也就30万斤。就算把全县的水果商贩手里的橙子都收过来，也就是100万斤。更何况，这帮商贩一定会坐地起价。一单只有2块钱的利润，原本就是为了薄利多销，根本担负不起涨价的情况。

程真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娄树林的电话，犹豫了一会，艰难的按下拨号键。

“娄哥，是我，对，程真，农梦的程真，”

程真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的骂声，“程真，你们是咋回事，不是不让你们卖了么，还卖个鬼，反正我这没货，你俩爱找谁找谁吧！”

办公室里，孟鑫的电话也还没挂，“行，没问题，您放心，我这就加，再加5万对吧。得嘞，马上就好，马上。对，我今天盯到12点，明天就安排发货，货源，啊，您放心吧，我们是干啥的，专业的供应链公司，一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之前那悦耳的订单提示音，此时就像一道道催命费符咒，不停地涌入孟鑫的脑颅之中。

孟鑫把三部手机全部设为静音，屏幕朝下扣在桌面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一眼楼下墙上的挂表，已经十点半了，他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没吃饭。

“孟鑫，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

靠在双人沙发上，孟鑫闭着眼睛，脑子里闪现出儿时的记忆，那是父亲多次反复的教导产生的成果。

“知道，知道做人要有梦想，要赚很多很多的钱。”

小孟鑫并不理解谐音能有很多种解释，但父亲教给他的说法无疑是听起来最让人振奋的那个。

“梦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孟鑫睁开眼，不由得笑了出来，这么多年，赚钱从来不像想的那么容易，也不会因为有梦想就能让人坚持到底。

农梦这家公司，是孟鑫第三次创业。遇到程真之前，他已经快要彻底放弃创业的想法了。

“喂，鑫哥，明天咱俩得去一趟金山县，去当面和娄总谈，他好像挺生气，挂了我的电话，再打已经不接了。”

“不接电话，什么玩意儿这是。这帮商贩，见利忘义，当初求咱们卖货的是他，现在不理咱也是他，去，必须去，别等明天了，咱俩今晚就走，儿子生日过完了没。到金山县得开六个小时，12点之后，订单就该停了，咱俩12点出发。”

“完事了，他们四口先回家了，我正打车往公司赶。不过鑫哥，我晚上喝酒了，开不了车，你自己一个人开车行么？”

“这有啥不行，以前不都是一宿一宿的熬，别忘了，我的最高记录是连续5天不睡。开个夜车，小意思。”

“行吧，那一会到了我盯后台，你先眯一会儿！”

金山县那边，娄树林已经睡不着觉，大半夜就把手底下几个兄弟全喊了起来，一起商量活应该怎么干，从事了这么多年的水果收购批发，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尽管娄树林脑子里已经闪现出了一摞摞的钞票，可是眼下他要解决的是收货和发货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不了，他会跟那个农梦公司的两个年轻人一样，赔本赚吆喝不说，还会彻底失去进军电商领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