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冼冰见面是在几天之后,再此前却还有一些小事需要提及一下。
那天我找不到田青,是因为她去了找戴荞留给她的一些“关系”,为的是查一下与黑仔和阿灿的情况。
她回来后对我说,戴荞在帮她寻找闺蜜下落的时候,曾介绍了一些人给她认识。由于让那些人透露情报,并不是一个常规的操作,所以不便让我知道那些人的身份。为此,她在没有知会别人的情况下就“失踪”了一整天。
即便是我拜托了何音,到现在还没能得到任何的消息。可想而知,田青所认识的那些人,以及那些人手中的档案,都是何音这种离职警察所无法企及的。
因此,我必须收回对她“势利鬼”的评价。她的这种行表姐和黑哥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得知黑仔和阿灿的下落,能一定程度上的缓解我的焦躁。但那两人根本就没有在我们这个国家留下任何的痕迹。
她所做的不仅如此,居然还帮我查起了常悦来。然而,常悦这个人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相关部门都没有收到关于她的失踪报告。而我又无法肯定她只是避开我,还是真正意义上的失踪。
我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却也不禁为常悦感到一丝酸楚。一个在法律上与别人没有联系的人,一个没有什么固定关系人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失踪了。
不过,田青安慰我说何音有在为常悦的事情尽力,而他又是一个可靠的人。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将会得到消息的。
我们后来的确找到了她,但却没有什么大团圆结局。
后话留到后来再说,我们如今需要应付的是冼冰小姐。冼冰其人也并不是什么正经人,是个写纪实文学的作家。四体不勤,怪不得她双手如此软滑。
据她自己所说,她连自己的家都懒得收拾,不便在家中接待我。结果,我们约好了在她朋友开的一间小咖啡馆里头见面。
这家咖啡馆开在老城区的一条商业街后面的住宅小区里,用一楼的民居改建而成。里面有五个卡座和一张小圆桌,水吧的吧台上面挂着一条鲨鱼骨头,也不知道是模型还是真货,总之有点标新立异。
冼冰穿着一件半袖上衣和一条齐膝短裤出现在我的面前。她今天的气色比起初次见面那天要更好一些。
我其实有点怕她,但之所以敢赴会,是因为这里毕竟还是公共地方,而且老徐和田青这时正装成陌生人坐在了我的附近。
他们所坐的那个地方就在我旁边的角落,肯定能听到我们的谈话的。
田青与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老徐则穿了一套西装,当场成了一个绅士。老徐比李蕊等人更加年长,和田青坐在一起时,看上去就像是一对父女。
女儿似乎有点嫌弃父亲,所以两人默然无语,一个看书一个看手机。只要看田青的眼神就能知道,她看书是真的。而老徐的双眸总是摇曳不定,很明显是装的。那种样子十分让人担心,更何况对手还是冼冰。
就在我想给他发条信息提醒一下他时,坐在我面前的冼冰已经将目光投射到了他的身上。我连忙对她说:“对了,听说你是个作家。”
“哦,是纪实作家。”她笑着说,“尽管我想在闲时写一本小说,但是那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你那天那样戏弄我,我还以为你是个创作故事的高手呢。”我笑着说。
“哪有?我说的全是实话,只是将自己代入进妹妹的角色罢了。她总是紧张兮兮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处理。”冼冰说罢,莞尔一笑。
“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我直入主题,可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垂到了面前的咖啡杯上。
“你相信一个人会无端端消失吗?”冼冰也直入了主题,也同时直入了我的胸腔,直透脊背。
我顿感自己的全身都冒出了冷汗,感觉就像是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了空。可与此同时,旁边的田青“哇”地叫了一声,连忙俯身揉着自己的脚。
她一边揉着一边骂骂咧咧地说:“死老头子,你们离婚那么久,就给过一次赡养费。我是给妈妈面子才来见你的。你还居然踢我?”
“啊,对不起,对不起。青青,我不是故意的。”老徐慌张地说。
他七情上脸,显然还真的踢中了田青。后来我才得知,那是他听到冼冰的话后,一时紧张所致。只是他们这样一闹,倒是帮紧张的我借了围。
冼冰微笑着对田青说:“妹妹,别这么说话。我采访过很多离异的家庭,父亲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情况。有些是迫不得已,有些是女方的原因,有些只能归咎于天性。你想想,即便生为老鼠,也并不是老鼠自己的错吧。”
她看似在帮老徐解围,却又故意挖苦了他一下,实在很难让人摸得透她的立场。不过,老徐好像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种族”,竟然傻乎乎地向冼冰连连点头称是。
田青一脸愤恨地说:“别这么说话?我就不跟他说话了,绝不!”她说完,又拿起自己的书本来看。
“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对吧?”冼冰笑着说,目光还没有离开田青。我认为她绝对也对田青产生了兴趣。
经过刚才那么一闹,我已经准备好了面对冼冰的问题。我清了清喉咙说:“我想没有什么无端端的吧。他们离开总有他们的理由,我之前就被一个女人甩了。像你说的,无端端就消失了。”
“我不是说那种。我说的是完全的人间蒸发,连他存在过的信息都全被抹去了。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样的人存在过。”冼冰认真地说。
我假装噗地笑了出来,说:“你还说你不会创作故事吗?只是这故事有点老套了。”
“如果我说真有这样的事呢?”
“那么,你说说看。既然所有人都不记得有这个人存在过,那你怎么确定真有其事呢?”我笑着说。
“或许说,如果有少部分特别的人能记得呢?”她有点阴森地说。
冼冰可是个纪实作家,见识明显比我们都要广。即便她知道一些隐秘事件也是很正常的。这件事我竟然没有想起来,实在是有点大意。
她这样肆无忌惮地对别人说起这件事。在我看来,她就像是走在了钢丝上一般,随时有坠落的可能性。我真想像田青当初对我的那样,对她发出警告。然而,我突然转念一想,她可是个很会捉弄人的人。
或许,她跟我完全不一样,甚至站在我的对立面,是3179口中的眼线。那么,她虽像是站在钢丝上,却镇定自若,甚至背着的双手中早已拿着两把匕首在等着我。
我不能就这么相信她。但如果她的确只是一个遭遇到不幸的普通人,我却无法对她所将要遇到的危险置之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