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闷热的天气使得天地之间成了一个蒸锅,本来热闹的街区在这个这个时候都变得出奇的安静。一些来往的行人匆匆而过,显然也是预料到有一场大雨将要清洗盛夏的暑热。
天空中突然雷声大作,狂风卷起了街区上还没被扫去的垃圾。几台共享自行车像是骨牌一样,向着同一个方向倒下。
我在自家的窗户上目睹了这一切,开始期盼大雨的降临。那边,田青也正站在窗户旁,想必是抬眼在看天空中的闪电。
我比她低一层楼,向她挥了挥手,但她并没有看见。除了看书的时间,我没见过她如此专注的样子。这让我本来平静的心情顿时忐忑了起来。
大雨很快就倾泻而下,翻江倒海般恐怖。这城市的纤细下水道永远无法及时疏导天气的狂暴,预期街上必定要出现一个个的小水塘。在这种天气之下,无所事事也是可以原谅的。因此,我在这种暴烈的雨水当中竟然得到了一丝快慰。
我躺在床上,也不指望有谁会突然打电话来,让我去保护害怕打雷的她。想了一下常悦的事情,又想了一下3179的事情之后,我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发现自己昨夜连灯都没有关。
梳洗完毕,我便想跑去田青那里蹭点早餐。她常常会多买些面包以备自己宅家的时候不至于挨饿。
我该先给林中幽打一个电话,好顺便给她带去一个好消息,来换取一个面包。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可是接电话的并不是林中幽,而是一把略微嘶哑的声音。我有点疑惑,看了看钟,时已接近上班时间。这接电话的人也许是他的同事。我便说:“呃……我找林主任。”
“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吗?”对方问。
“呃……你不觉得你这样问有点奇怪吗?你才是,为什么接电话的不是机主本人?”被质问的我有点恼火地说。
只听见对方清了清喉咙,用稍微高一点的声调说:“我是警察。机主昨晚受到了袭击,当场死亡。”
我没有接警察的话,只觉得双脚在不停地哆嗦。事实上,我并没有那样丰富的情感,即便死的是一个更亲近的人,我也不会如此恐惧。而偏偏是林中幽,一个与我们的那件事有关联的人,他的死更让我觉得惶恐。
一种的愧疚感在我的心中,像是墨滴到水中一样扩散开来,简直要将我整个心都染黑。这种感觉,与我发现黑仔被“和谐”了的那个时候差不多。比起上次,这回我还是能尽量镇定下来。
“请回答我的问题。你和死者是朋友?”那警察追问道,语气有点急躁。
就在我刚要张嘴回话时,突然想到那个正在与我通话的男人,没准并不是真正的警察。如果我贸然地回答任何问题,是很可能会出问题的。
“等等,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我直率地问。
“你为什么怀疑我说的话?”警察用略带威严的话反问道。
“经济越发达,骗子越多。不是吗?”我说。
“嗯……在电话里头,我是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的。只要你来一趟局里就什么都清楚了。”
他这么说,我已经有一半是相信他的身份了。自从出了老丙那宗凶案之后,我就总觉得只要我一到公安局,他们总有办法将我抓起来。
“我?到警察局去?我和这案子有什么关联吗?”我没头没脑地问。
“这得是你告诉我们。要不你来,要不我们去找你。怎么样?”
这警察说得好像我的确与案件有关联一样,虽然事实也许是这样的。然而,我刚才到底是说了什么让这家伙怀疑起我来了,我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是无法推敲清楚的。
我不想去,但理智告诉我,若是不去可能会更加麻烦。所以,我问清楚了地址之后便答应在早上稍晚一点的时间到访。
不敢打电话或发信息,我亲身前去告诉田青关于林中幽的事情。她听到了事情之后,显然比我要冷静。
她沉吟了一下,给我递来了一个面包,说:“先吃饱。”
听了林中幽的情况之后,虽然我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将面包给吃掉了。田青在我吃的时候对我说:“我们已经将有可能的危险告诉他了,对吧?”
“没错。”我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对吧?”她又问。
“是的。”
“那就是说,我们不需要有任何愧疚。”她语气肯定地说。
“嗯……也许。”
“不是也许,这是一定的。你必须这么认为。愧疚可能让你在警察面前说漏嘴,害了他们,也害了我们。”
“即便不觉得愧疚,我也难保自己不会说漏嘴。”我说,“想想看,我先是从一宗凶杀案中获释,然后有牵涉进了大宅的凶案。这回,我有与死者有关联。而且林中幽也与戴荞有联系,警察肯定会盯着这条线不放。到时,难保他们不会找出点什么线索来。”
“别别,你别说那么多话……”田青抓了一下后脑勺,又说:“我们怎么这么笨,当初就不该找林中幽。”
“是我们侥幸心理病发了。明明是有一头灰犀牛守在捷径上,人们由于懒惰,还是侥幸地想着它不会撞过来的。”我无奈地说。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田青说,“总之,你就说戴荞对你说过脑电波成像的事情,你对此很有兴趣。他是死了,可你也尝试联系了林中幽,看看他的研究是否有商业价值。你们的交往就仅此而已。对了,要隐瞒的不能说,不需隐瞒的老实交代。我们去拜会过他的事情也可以说说,博物馆的事情也是。懂吗?”
“你对撒谎真有一套。”我调侃道。
“现在不该是夸我的时候,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田青的套路我还是了解的,尽量将可说的都得老实说,那么当被质疑的时候也能理直气壮地自圆其说。如果从头到尾全是谎话的话,那多余的破绽就会将重要的事情暴露了。
低头思考了片刻后,我点了点头,轻轻揪了一下田青的辫子说:“我可没有在夸你。”说罢,我便出了门,径直往警察局去了。
昨晚的一场大雨,街上都淹了水。我花了一点时间,终于来到了警察局。还是我呆过的那一间,像是一只老虎在等着我自行扑到它的口中。
在门外站了几分钟,我认定了自己不是凶手才敢走进去。尽管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多余的想法。
我在前台自报了姓名,以及要找的人后等了几分钟,便被人带入了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面有一张桌子。这桌子让我有点恐惧,但我确认这与我之前被审讯时所呆过的房间不一样。这里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会客室而已。
很快,两个男人走了进来,一个穿着衬衫西裤,另一个穿着T恤和运动裤。穿衬衫的是一个胖子,看到我便笑着说:“又是你,老兄。”
他说着就在我的面前放了一本盛着清水的纸杯。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胖子,却不记得我认识这号人。估计他之前是见过我的,应该有参与审问过我。
这个胖子脸圆鼻宽,一个锅盖头与他的脸型非常相称。他笑嘻嘻的,一看就知道是个狡猾的家伙。
我本可以笑着跟他打个招呼,假装认得他。可是我胸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竟然轻蔑地笑着对他说:“我没有见过你。套什么近乎呢?”
“喂喂,别这样。在侦办那个老头的案件时,我们不是见过吗?”胖子笑着说。
“或许只是你在偷看我。”我不客气地说。
“是吗?嗯……”胖子若有所思地低了一下头,突然转移话题说:“你知道,你的那庄凶案现在变成了无头公案了。你所说得那个杀手,根本就找不到。那,该不是你的幻觉吧?”
“那已经不是我的案子了。我没什么可说的。”
我一看到这胖子,就变得理直气壮了起来,说起话来完全不留情面。
那家伙与旁边的那个穿T恤的,皮肤黝黑且长了很深法令纹的中年男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又说:“你呀,总是带着死亡,让人看着都觉得害怕。”
“你或许也是一样的。”我说。
他嘿嘿地笑着,说:“也对,也对。”说罢,他又转移了一个话题,说:“昨天雨真大,对吧?我们这里夏天即便很爱下雨,却也很少见到这么大的。”
“嗯,极端天气会越来越多的。”
我说罢,慢慢就开始觉得奇怪,便想尽快进入正题,好结束这样无聊而又危险的谈话。然而,那家伙看了看我的杯子又说:“哎呀呀,我们应该给你泡杯茶才对。”他说着,好像真的要出去给我泡茶。
就在我刚想阻止他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那么大的雨,你回家的时候应该很狼狈吧?”
原来,这家伙要想耍花招。之前东扯西扯的,突然问一个与案件相关的问题,想把我吓得露出马脚。只要我暴露了异样,他们就会盯着我不放。这就是我这个有过“前科”的人应有的待遇。
我问心无愧,是不会被他耍到的,但还是愣了一下。我按照田青的提醒,老实地对他说:“我昨天几乎一天都在家里,晚上更是没有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