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白天剩余的时间里,尼尔的心情都异常之好,甚至还用令人胆战心惊的嗓音在公共休息室里为大家奉献了几句《今夜无人入睡》中的经典唱段,直到被忍无可忍的同学用武力手段驱赶才作罢。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好心情还是一直保持到了晚上去往禁林受罚的时候。
……
“禁林”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称呼。很难想象,对于一所每天都有孩子把教室和教室里的同学打包炸飞的学校而言,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值得列位禁忌的,但和位于城堡四楼的那条名不符实的“禁区走廊”比起来,“禁林”还算得上是个有几分真东西的地方。
即使是霍格沃茨的毕业生,也很难说清禁林里究竟养了些什么,除了极少数受罚的情况之外,他们通常只有在较高年级的保护神奇生物课上,才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来自禁林深处的神秘生物。
不过,正如所有人都知道的那样,血气方刚的小巫师们是从来不怕危险,或者说从来不知死活的,试图偷偷溜进去探险的愣头青历年有之。其中的绝大多数都会在成功之前就被赶走,而少数晃过了守卫的倒霉蛋则会在几个小时之后被抬出来,身上布满各种怪异而可怕的伤口。
不堪重负的庞弗雷夫人曾经在一次暴怒之中发过毒誓,要在禁林的入口前立一座碑,把那些因为蜇伤、咬伤和屁股中箭而被抬进医务室的学生的名字都刻在上面,看看能不能对后人稍微起一点警示作用。不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机会是渺茫的,她只能把这份怨气加倍发泄在霍格沃茨的猎场看守身上,通过一再指责他的怠慢来消解自己积攒的工作压力。
而这位沦为受气包的可怜人,就是我们大家都已经十分熟悉的鲁伯·海格。
……
尼尔站在禁林边缘的看守小屋前,用挑剔的目光打量着它。
和霍格沃茨宏伟壮丽、历史悠久的城堡相比,这间大概是由海格自己搭建起来的小木屋只能用不成体统来形容。以只有在狩猎季节才会用到的猎人小屋、或者伐木工们的临时棚子的标准来说,它或许还能算得上是差强人意,虽然做工粗糙了些,木板的边缘锯得歪歪扭扭的,圆木做成的梁柱上枝杈也没有去得很干净,但好歹是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而且胜在足够结实——似乎是为了适应屋主人庞大的身躯和力量,每一面墙看上去都经过了反复加固,方法笨拙,但是管用。
小屋门前没有花坛,只有几株耐活的杂草沿着墙根蹭蹭地长着,看来这位猎场看守不禁性格不拘小节,对于园艺的喜爱也不像对神奇生物那么强烈。
屋子靠东墙的地方倒是搭了一间装修风格与主建筑如出一辙的简易狗小屋,里面趴着一只长相奇丑无比的杂种狗(也可能是某种未知的犬型神奇生物,毕竟这家伙作为宠物实在太丑了),此刻它正把半截身子探出屋外,缩着有皮无毛的脖子慎重地打量着尼尔。
作为看家狗,见到任何不认识的人都边狂吠边扑上去咬才是本分所在——事实上,这条名叫牙牙的狗迄今为止确实就是这么做的。海格是个性情敦厚的人,但偶尔也会表现出头脑过于简单的一面,下意识地拿自己当标准来计算人类的平均抗撕咬能力,进而得出“就算被咬伤一两口也不会有什么大碍”的错误结论,甚至将其视为一种亲近的表现。等他意识到这种想法错到离谱的时候,自己的爱宠已经变成一条不可救药的恶狗了。
不过,牙牙今天既没有吠也没有咬,动物的本能告诉它,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不应该过度挑衅这个人。看门狗的骄傲激励着它即使在这种时候依然坚持用低吼声发出警告,而直觉则将这种声音压得低不可闻。
尼尔看着它的反应笑了笑。外表姑且不论,他其实很希望刍狗也能具备它这种灵活变通的思考方式,而不是一门心思只想着怎么在主人划定的界限内制造最多的破坏——将它们作为一种廉价炮灰投入到对妖兽的战争中的计划最终以失败告终,但在那期间进行的术法改良把这些小家伙的攻击性提升到了一个难以恢复且相当多余的档次上,直接导致了今天的恶果。
他冲牙牙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并无恶意,然后走上前去用力敲了两下门——三层厚橡木板拼合起来的大门用一个指关节可扣不响。
“您好?有人在吗?”
小屋里传来一声突兀的摩擦声,紧接着是某种重物倒地的声音,沉闷与尖锐的两种破碎声交替响起,最后以一句低声的咒骂收尾。
听起来就好像是有人因为着急起身开门,脚不小心在椅子腿上绊了一下,结果踢倒了椅子;慌慌张张地想要扶起来的时候手肘一拐又把桌上的盘子拐到了地上;恼羞成怒之下泄愤似地踢了一脚碎瓷片,结果飞出去的碎片又打碎了什么玻璃制品……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鞋底还沾着几块碎瓷片的海格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穿着学生制服的尼尔,表情从最初的惶恐渐渐转化成戒备。
“你找谁?马上就是宿舍门禁的时间了,你应该……”
“我是来受罚的,先生。”
海格愣了一下,似乎一时间没办法把眼前这个满面笑容的小子和“受罚”两个字联系到一起。好在他在无关乎神奇生物时总喜欢掉根螺丝的头脑这次没有彻底罢工,很快便回忆起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他抬起蒲扇一样的巴掌,在自己的脑袋重重一拍。
“瞧我这记性……是的,弗立维教授跟我提过你,进来吧。”
……
看守小屋的内部就像它从外面看上去那样寒酸,只有一个房间的小屋大半面积都被那一套近乎巨人规格的家具所占领了。木制的方桌和椅子乍看之下像是一整套产品,但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件与件之间的规格其实还是存在少许差距的——只有自学成才的半吊子木匠才会做出这样的家具,特别是当他们决定不画设计图就直接动工的时候。
床铺也同样寒碜,由于找不到尺寸合适的床单和被褥,这位笨手笨脚的手工艺人不得不再次亲自上阵,硬着头皮用无数碎布片拼成了一床能盖得住他脚踝的寝具。
墙壁和天花板上到处挂着熏肉和蒜串之类容易保存的食品,还有一些不知从什么动物身上脱落的牙齿、鳞片和绒毛团之类的东西,装在玻璃罐里,可能是在禁林里巡逻时捡到的——这个发现让尼尔精神一振,看来今晚这一路上说不定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而在房间角落一口敞开的大箱子里,满满地塞着他作为猎场看守工作用的道具——给大型猛兽剪指甲用的剪刀、尺寸不一的夹板等等。堆得很杂乱,但数量储备足以应付绝大多数突发情况,几乎是对鲁伯·海格这个人的性格的完美阐释。
“随便坐吧。”海格一弯腰扶起那把自己开门时踢翻的椅子,自己坐了上去,然后冲着靠在墙边的几把空椅子指了指,“我完全忘记这事儿了,还以为是庞弗雷夫人又来抱怨什么……噢,我们说到哪儿了?”
话快说完了,他才突然想起来在学生面前说自己同事的闲话并不恰当,赶忙生硬地试图改口。
“是的,巡逻……等天完全黑下去,我们就出发。我不知道你是犯了什么事才会被这样触发,但到了禁林里,无论做什么都要听我指挥,懂了吗?”
鲁伯·海格知道自己的性格缺乏威严,因此他在恫吓学生时只能选择最大限度地利用外貌条件。想象一个四米多高的虬鬃巨汉正用捉摸不定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的渗人画面,这就是他平时训导学生的唯一仰仗。
但是很可惜,即使沐浴在他倾尽全力的视线压制之下,尼尔的表情依然如沐春风。
“完全明白,先生。”
从这位猎场看守摆在家里的纪念品中,尼尔看到了埋藏在禁林中的巨大价值,这让他才刚刚开始有点枯萎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强烈的滋养,整个人都仿佛涅槃重生一般焕发出生机,熠熠生辉的眼睛让海格都不由得有些退缩——要知道,以往他自己才是那个负责搞事让其他人头疼的存在。
“我注意到您的收藏品中有独角兽的尾巴,我的老家一带没有使用这种原料进行加工的历史,不过根我所知,这在英国是一种泛用度相当之高、价格也相当之贵的材料……最妙的是,从尾巴根部的断面上看,这不是人工剪下来,而是勾在树杈之类的地方自己拽掉的,根据魔法部对于濒危神奇生物的相关规定,这种情况下获得的素材并不视为违法所得——您知道吗,虽然才刚来没多久,但我觉得自己好像开始喜欢禁林这个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