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郑成功委屈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郑家是哪个小门小户的商贩，在这里无奈诉苦。

“若郑家都叹一声行商皆苦，天下就没有谁敢说生意好做了，”刘文炤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对郑成功的话显然是不信的。

“海上的事情，地方海域的朋友也都给上几分面子，郑家的旗号也还算是好使，但是在这里......”郑成功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桌子，神色带着无奈：“上上下下，除了银子，别的一概不认！郑家虽然家大业大，也不心疼那几块银子，但是长此以往，以何传家？总不能几辈子都是漂泊海上的海商吧？”

“那就是身份认同的问题了，”刘文炤抿了抿嘴唇，眸子看向郑成功：“你想入仕？”

“说实话，”郑成功咧嘴一笑，轻轻靠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富贵公子哥的模样：“兄弟我七岁时候便是福建监生，大明朝的官想买，只要银子够了，还是可以买到的，家中想要培养出几个举人进士，也不难，但是太慢了！”

刘文炤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轻轻品了一口，静静听着郑成功的话。

郑成功来找他，表面上是年轻人性情相投的结交，但是如果没有建安候的身份，以及在崇祯那里的影响力，刘文炤可不信郑成功为交一个朋友能如此排场。

“好茶！”刘文炤将茶盏放在桌子上，点了点头。

郑成功还待说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温婉软语：“两位官人，奴家可以进来吗？”

话到嘴边，又被收了回去，郑成功无奈轻轻拍了拍手：“进来吧！”

话音刚落，嘎吱一声。

一抹淡黄裙摆从外面翩然而入。

娥眉粉黛，腰身倚柳，盈盈如天上仙子临尘，温软如红尘倾国佳人。

虽然其身后还跟着数位女子，但是只看这位鹅黄裙装的女子一眼，刘文炤便觉得，红颜祸水，不外如是，其余女子，便不用看了。

“奴家董小宛，见过两位官人，”霁月楼的头牌，秦淮八艳之一的董小宛一双美眸中好似蕴藏星辰点点，瞧了瞧安坐的刘文炤，又看了看郑成功，婀娜身姿摇曳，向着两人微微一福。

郑成功见识过董小宛的绝艳容貌，此刻倒是没有初见那般痴呆，而是在观察着刘文炤的反应，郑公子明显想要看看这位京城来的建安候，是否能抵抗这等人间绝色。

“倾城之貌，不外如是，”刘文炤轻轻呼出一口气，经历了短暂的愣神，便已经收起了惊讶，又从新变得神色淡淡。

而董小宛对于自己的美貌自然有着绝对的信心，此刻见到刘文炤呼吸之间便回复了常态，美眸中也有些诧异。

平日里，那些个金陵才子，哪一个初次见到自己不是痴痴傻傻，呆立当场，一脸的猪哥儿模样，惹人生厌，但是今儿个这个建安候倒是有些不同。

跟在董小宛身后的两名女子虽然也是美人风姿，但是和董小宛这等绝色一比，便是觉得平平无奇了。

“青莲，这位是建安候，刘大人。”

董小宛，字青莲，郑成功是霁月楼常客，与董小宛算是熟识，便直呼其字了。

“青莲拜见建安候！”董小宛美眸微动，露出脸颊上浅浅的酒窝：“青莲听过大人，前些天，在正阳门外的故事，大街小巷都在议论。”

“认识便好，”郑成功拍了拍手：“今日你便要拿出你十足的本事，平日里几曲吴语软音就不要了，雪舫兄想听什么，你便唱什么！可否？”

“青莲自然依得，只要建安候不让奴奴唱一曲‘大风歌’便可！”董小宛轻抿朱唇，眸中带笑。

“哈哈哈，”郑成功朗声大笑，扭头看向刘文炤：“雪舫兄，千万怜惜佳人。”

“女儿家自然唱不得男儿的军中歌，唱也唱不出那等韵味，”刘文炤此刻看向董小宛的目光，已经变得一片清澈，前世经历过太多这种事情，这里的伶人，皆是逢场作戏的高手，刘文炤想清楚此中关节，自然也是没了心中那种旖旎。

“鹧鸪天·陌上柔条初破芽，可会？”刘文炤略加思索，便开口提了辛幼安的鹧鸪天一词。

“大人喜欢稼轩先生的词，”董小宛进屋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一抹喜意，就连语气也带了些许波动，好似遇见知音一般。

“欣赏其词风而已，”刘文炤前世倒是喜欢读一些辛弃疾的诗词，但显然并不想和董小宛在这里探讨什么，回答的便有些敷衍。

见刘文炤有些冷淡，从来都是被众星捧月一般对待的董小宛眨了眨眼，一时间有些不习惯，高耸的胸脯微微起伏，董小宛有些赌气道：“两位官人吃酒吧，奴奴为大人唱曲儿！”

言罢，董小宛贝齿轻咬粉嫩的嘴唇，低身一礼，而后向着屏风而去，转身之时美眸还轻轻看了刘文炤一眼。另有四位女子也随着董小宛去了屏风后面，为其伴奏。

此时，随着董小宛一起进屋的两个年轻女子熟门熟路的贴身靠了过来，分别坐在刘文炤和郑成功身边，伺候两人饮酒。

董小宛这等教坊司在册的名妓，卖艺不卖身，向来起舞唱曲为主，就连陪着客人喝酒，都是极少，所以霁月楼有专门负责陪酒的官妓。

“雪舫兄，金陵城中，还没有哪位才子敢如此冷落青莲姑娘，你今日可令兄弟大开眼界了！”郑成功一脸的佩服，靠近刘文炤继续道：

“当日正阳门下，冒襄其人，刘兄可记得？”

“欠我三万两银子的冒大才子，当然记得，”刘文炤在姑娘的伺候下浅浅饮了一杯酒。

“冒襄对这位青莲姑娘，可是死心塌地，苦苦追求，五年时间，豪掷万两，只为博佳人欢心，”郑成功好似在说着什么天下大事一般，郑重其事：“至今还未有人成为董小姐之入幕之宾！”

刘文炤有些奇怪的看了看郑成功：“这等事情......”

刘文炤的目光很明白的在说，你郑成功这等身份，怎么喜欢聊这些才子佳人的风流事？

“哈哈哈，”被刘文炤目光嘲笑的郑成功毫不芥蒂，而是继续道：“刘兄要知道，此等事情，才是金陵士子中，最为紧要之事！”

嗡！！！！

郑成功话音刚落，屏风里面，一曲古筝弦音翁然而出。

鹧鸪天·陌上柔条初破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