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三日,确实无所进展,其余官吏所提供的案料存档莫不是被别人动过手脚的,从中若要寻得蛛丝马迹着实无下手之处。
柳逢秋带人前往穆慧娘暂住的小院内,步入院门,又便是一阵凄苦的琵琶声,断断续续,飘零破碎。
穆慧娘坐于檐下,身后原本几从月季开得正艳,但在这乐声中,却显出几分即将凋零的破碎之感。她依旧是昨日夜宴中的愁眉之状,本是清婉的气质,却被忧愁覆盖。时而眉目低垂,又时而目光无神地怔怔望着远处,发间的绒花落了也未觉,唯有双手不停地拨动着四弦。
柳逢秋将那早已掉落地上被风吹走的浅青色绒花拾起,走上前去,递于穆慧娘面前。当此花在穆慧娘眼前停了几秒,这慧娘才算回过神来。
琵琶一弦忽断声,铮然一响余雀啼。慧娘忙起身放下琵琶,朝柳逢秋微微行礼。
柳逢秋将绒花放于那琵琶旁,复对其说道:“你父亲一事在知府修案上是通盗且有‘确凿’的证据,今日我将这所谓的证据给带来了,你瞧瞧可否能想起什么,亦或是上面有什么可疑之处?”说罢递给穆慧娘一张书信。
此信乃是曾经的知府穆思贤“亲笔”写与那些贼寇的。信上是何月何日何时于金陵城外荼靡坡将贼人一年来所盗之物分赃与穆思贤。
穆慧娘道:“家父那一年确实去过荼靡坡,但并非要与贼寇分赃,而是那时有人举报那些年猖獗的盗贼朋党于荼靡坡聚集,家父想将其一网打尽,才让身边人先去探探实情,自己稍后便带人围剿,怎知,那人刚去身上便被人搜出此信。家父因而才……”说罢泪水便涌了出来,滴落面颊,忙以帕拭去。
“你先莫急,既是如此,我已了解这实情,想来会快些。”说罢柳逢秋拿回来那信,转身欲回知府续查。
身后忽听穆慧娘道:“多谢大人肯为慧娘主持公道,慧娘感激不尽。”于是回头对穆慧娘仅是笑了笑,便离去了。
又是约莫过了五六日,但线索总是断的,此处解决了却与上文之惑不符。柳逢秋不禁苦恼,这丁窅处理的未免也太好了些,自己查出些许头绪却又自相驳违,心下想着或许得从旁处推敲,仅盯着穆思贤与丁窅似乎还不够。
此时穆慧娘看着这几日依旧无果,也不免有些心焦。回头对身侧丫鬟道:“白杏,按之前李相说的,这么办……”小丫鬟听后点头,便出去了......
柳逢秋正愁于此事无可解之处,怎料瞌睡时便有人送来了枕头———在丁府外盯着的人来报,说丁窅家的小厮鬼鬼祟祟从后门出来,见其神色慌张便派人紧跟着他,不料此人去了西门外十里坡的一处村子内,拿着钩吻白粉正欲给一户人家下毒,就将此人抓起来了,并且将那家中的四人也带了来。
柳逢秋坐于知府堂前,望着跪在地上的那四人以及被押着的丁府小厮,道:“说吧,为何下毒?”
那厮看了一眼柳逢秋哼了一声便低下头去,一副无畏无惧的模样。
“看样子,就算将你打死你也是不会说的,那你待会最好别发出一个字来。不用这么看我,我不会给你用刑。”柳逢秋从他身边绕过,走向跪在地上的那四人。
四人中,一个老妪约已六七十,另一个是妇人,其余两个是七八岁的孩童。这四个倒不等柳逢秋问,那老婆子便已开口:“大人!那丁窅想毒死我们啊,我儿子已经他被处死了,他这些年还逼我们四个妇孺老小做苦力,如今想我们死啊……”
柳逢秋不免疑惑,这四个人看着不像穆家旧人,为何丁此时要杀他们?
只听得那妇人道:“知府大人,我是那六年前盗寇强抢来的,六年前他死了,但罪行滔天,我也免不了受罚。”
柳逢秋听后随即对那丁府小厮道:“这么说你家丁大人想杀人灭口了?这么急,是怕人家上告什么吗?”
那小厮听到后突然大叫道:“只不过是除了盗贼的祸患,斩草除根罢了。”
“都是丁窅害的,说什么让那贼寇将每年抢夺之物分与他,他便保贼寇一伙无事。那个贼寇也是个蠢的,竟相信官府的人说这种话,于那荼靡坡与穆思贤一起陪葬,呵。”那妇人忽而指着那丁家小厮道。
“这么说是丁窅通贼嫁祸穆思贤了?”
“呵,可不止,知府大人初来金陵许是不知丁窅为人,但凡深究他每一件事,怕是没一个没问题的,包括大人您刚入金陵那会看到的逃难人都是丁窅上演的戏啊!”
“来人,将丁窅押入狱中,待审问清楚,即刻判罪!”
丁窅在狱中听闻自己派小厮去毒害贼寇遗孤,先是愣了一会,然后面露惊恐,扒着狱门铁栏大声道:“我没有派人下毒,真的没有啊,那是哪个小厮,我不认得啊……”
柳逢秋看着丁窅反应的过程,手中记录的笔顿了顿,但随后依旧记道:丁窅于证据确凿之下极力否认,但其家中搜出大量赃物……
月余丁窅被押上囚车,于西市午时问斩,金陵城人人将菜叶霉物砸向丁窅,对其往日的痛恨一并发泄了出来。
穆慧娘站在人群之中,脸上除了有大仇得报的快感,眼下闪过一丝轻松之色,是夜便传信李相此事之果。白色的信鸽从金陵城飞出,逐渐融入茫茫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