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文士轻声道:“吴王受高祖敕封,统辖三郡五十二城,坐断东南。
赋税,徭役?
确实是只有大离王都才能制定,可各地郡国之中,自行收取属地赋税,征用徭役。
王都之中的那位陛下,当真会过问不成?
这些封王们,可都是他的兄弟子侄啊。”
宁仲默然无语。
因为锦衣文士所说,确是属实。
大离王朝,没有异姓王。
所有封王,皆是大离王室血统,共用一姓。
“可你问问这些可以在平日里自称大离子民的狐狸们,他们交过赋税吗?
你走出这胡家村,走出金华县,走遍吴地三郡五十二城,可有一家一户,交纳过赋税?
吴地之中,不仅没有赋税,就连朝廷的那一份赋税,吴王都一力交付入京。
你这小山村里的小子,知道这是何等的大恩吗?”
锦衣文士环顾四周,冷笑道:“别的郡国之中,每年都有因双重赋税而熬不过这彻夜寒冬的贱民。
只我吴地,没有饿死的百姓。
吴王让他们活下来,只是征召他们做些徭役,你却要和我讲什么规矩,资格?”
锦衣文士大袖飘飘,将脚踏在了离他近的一位胡家村村民身上。
那村民浑身一颤,而后强行忍住颤动,愈发埋低自己的头颅。
锦衣文士满意一笑,而后才望向宁仲,寒声开口:“在这吴地之中,吴王就是规矩,哪怕我只是吴王的家仆,也比那位一县之长更有资格审判吴地中的任何人。
别说一个小小的张三,就算是县令,只要我一声令下,也会有人擒下他,来讨好吴王。
小子,你若是听得懂这些,就应当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升不起反抗的心思。
他们去服徭役,可能不一定会死。
但若是敢反抗,那这吴地内外,将无他们容身之地!”
四周一片寂静,李鸿儒默不作声。
村口的茅草屋大门紧闭,小斗便也没有出头的理由。
锦衣文士于是拍了拍自己的手,分明上面没有任何灰尘。
但他始终对自己方才触碰到村长感到不舒服。
“若是没有别的话说,那便准备收拾收拾,自己束手,被我押送到王城之内吧。”
锦衣文士叹了口气:“劳烦我亲自来押解你们,还要去做抽调老弱的恶人。
他们若是不多让一分利,我非得扣几百青壮出来不成。”
他们是谁,已然无需多言。
在这个时代,豪强们才是一县之地的真正主人。
但他们面对吴王这位三郡五十二城共主,他们便也不算什么。
可吴王毕竟只要数量,以他的身份,不可能去亲自探查徭役民夫。
这其中,便有了转圜的余地。
所以他们便能够买通锦衣文士,让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于借助吴王的名头,来胡家村,甚至去做征召老弱的恶人。
想通这一切的宁仲缓缓闭上了双眼。
锦衣文士嘴角微勾:“是放弃抵抗了吗?”
“不。”
宁仲闭目吐气,这一口气好长好长,他似乎要将心中的怒气都吐出来,可却怎么也吐不尽。
既然吐不尽一口气,那也就咽不下。
咽不下这口气,便不咽这口气。
于是宁仲睁眼,怒目圆睁,直如恶煞凶神。
“只是在可惜,自己没有摘下那颗星辰。
若不然,以我如今怒不可遏的状态,本应当一拳,就能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