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县签押房。
签押房本是县衙办公之所,平日颇为热闹,但当张昭推门而入时,签押房内只余张明远一人独自端坐在雕花圈椅上,显然是有私密事情要谈,早已将人遣了出去。
“父亲,找我何事?”张昭拉了一把椅子在张明远面前坐好后问道。
“你看看。”张明远没做解释,而是将旁边案几上的公文径直递给了张昭说道。
张昭疑惑的接过公文快速打量了一番,心中不由咯噔一下,暗道“动乱还是来了。”
原来公文是襄阳府衙发来的,言明的事情是“刘通余部李胡子(李原),伪称太平王,裹挟流民掠南漳、房、内乡、渭南诸县,流民附贼者至百万。”
“流民附贼者至百万?”张昭拿着公文的手一抖,不确定道“这是夸张的说法,还是确有其事?”
“荆襄山区是豫、鄂、陕、川交界地带一大片区域的泛称,今年以来数省大旱,流民聚集荆襄超过百万,为父还是相信的。”张明远斟酌片刻后道。
“那如何是好?”张昭闻言一时失神,低声道“这平叛恐怕不容易呀!”
“的确不易。”张明远颔首道“虽然号称流民附贼者至百万,但是据为父估计,李胡子的真正嫡系不超过万人,这平叛难处在于如何安置这百万流民。”
“父亲的意思是这百万流民并不是想作乱,只是被李胡子裹挟,这才成了如今的态势。”张昭恍然道。
“的确如此。”张明远颔首道“流民衣食无着,背井离乡,他们都十分的盲目,极易被人蛊惑与裹挟。”
“我看公文中说到湖广巡抚吴琛已经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派大员南下平叛了。”张昭将公文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徐徐问道“父亲认为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
“荆襄之地动乱已起,接下来局势只会愈发严重,为父身为一县长官,有守土之责,自当在朝廷平叛大军到来之前,尽量安置流民,守好郧县之地。”张明远神色肃然道。
“父亲所言极是。”张昭闻言颔首不及。
“李胡子等人正在房县一带游荡,而房县处于郧县之南,父亲也当注意派人南下查看,防备其人北上侵犯郧县才是。”张昭提醒道。
“这个为父自然晓得。”张明远颔首道。
“今日你到校场巡视去了?”张明远问道。
“是呀!”张昭笑道“杨叔练兵手段了得,孩儿今日大开眼界了。”
“值此动乱之际,武力尤显重要呀!”张明远闻言欣慰道“听你这样说,为父放心多了。”
“县衙的力量毕竟还是有限,父亲想过收编其他武力吗?”张昭听了张明远的话不由想起马顺禀告的青木寨之事,不由心中一动,徐徐问道。
“其他武力,你指的是郧县周围的山寨吗?”张明远若有所思道。
张昭闻言连忙颔首,随即将马顺所禀告的事情向张明远细细道来。
“你的意思是?”张明远听完后沉吟片刻方问道。
“这些山寨单个的实力不强,无法与县衙相抗衡,但是聚少成多,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我之前还在犹豫对青木寨是剿还是抚,如今大敌当前,我们应该聚合全部力量来抵挡即将到来的动乱。”张昭徐徐说道。
张明远闻言认同的点了下头。
张昭见张明远首肯,继续道“青木寨乃是郧县周围实力最强的山寨,若能说服他们,之后联合其余山寨便水到渠成了。我想明日借着解决与青木寨的纠纷一事,前往青木寨商谈合作。”
张明远思忖片刻终于颔首,随即提醒道“明日你前往青木寨要多带些人,虽然青木寨不大可能对你不利,但是这些山寨游离于官府之外,为免意外发生,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张昭闻言连忙应是,随即起身离开了签押房。
......
翌日。
“少爷,前面便是青木寨了。”马顺登上前面的小山坡侦查完毕后,急速的跑了下来,向站在道旁休息的张昭禀告道。
因为前来青木寨,明面上是商谈纠纷之事,而关于此事,马顺这个当事人最为清楚,是故今日便让其人一同前往了。
张昭闻言微微颔首,方才细细打量眼前之人。
马顺年约二十五岁,方口,高颧,浓眉毛和络腮胡须,看起来颇为粗放,但是眼中偶尔乍现的精光,难掩其人外表粗放内里精细的秉性。
“你身强力壮,按理说应该编入团练才是,为何最后入了狩猎队?”张昭看着马顺不由好奇问道。
马顺沉吟片刻,恭敬道“我的情况有些特殊,我家婆娘这一路迁移,到了郧县便病倒了,虽然团练更有前途,但是以后也更危险,相较之下狩猎队更安稳些,所以我使了些钱给招人的衙役,便被分配到了狩猎队”。
张昭闻言了然的点了下头,说道“如此说来也是情有可原了。”
“而且......”马顺脸色复杂,颇为踌躇道。
“有话便说。”张昭微笑道“别像娘们似的,扭扭捏捏的。”
马顺一咬牙,继续禀告道“我打小不喜读书,凭着几分勇力,混迹三教九流,当过护院,做过镖师,渴望混出些名堂,可是到如今依旧碌碌无为,方知像我这样出身的人想要出人头地,除了拼命没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