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略带寒意的一个夜晚,为了避免暴露行踪,南山营中灯火极少,除了巡夜的士卒,大部分人吃过东西后便聚在一起早早地歇息了。
陈凉倚靠在一块山石上,听着手下侦骑的回报。
“石头城已重新封城,城中兵不过二三百人,小人看去,却至少有上千人站在城头,据小人看,应是临时募了些百姓为兵。”
“知道了。”等侦骑离去后,陈凉才长叹一口气,只感觉一阵疲惫。
其实羊躭的猜测没错,他确实让辛枚在城里等着,让他在今天傍晚之前把羊躭强行带回来。
但看看身边一脸委屈的辛枚,陈凉只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羊躭的理由是他要替陈凉救下这四万多百姓,但问题是,根本就救不了他们。
辛枚带来了叛军水师封锁江面的消息,而外面的侦骑也告诉陈凉,在石头津附近发现了大规模的叛贼步卒。
江面和城外都被堵住了去路,你就只能困在城里。
一股从未有过的焦虑感涌上心头,陈凉意识到八成是碰上了那种真会用兵的古代大将。
侯景要出兵的消息已经传来了将近十天,数天前,就有侦骑回报说,建康可能已经出兵了,但后续的侦骑却始终没找到大规模敌军的踪迹,陈凉也就以为侯景是在虚张声势。
没想到,这才要打起来,对面便是致命一击。
如今陈凉正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上,他和陈昕等人商量过后,让陈昕驻扎在山丘附近,而他陈凉率领南山营在山间小路伏击,随时准备支援山上的梁军。
由于地形优势,埋伏的南山营几乎不可能被发现,一旦发起进攻,敌军必然措手不及。
但最要命的一点在于,现在敌军根本不来这儿,而是已经兵临石头城下。
侦骑连夜四处查探,最终确定那伙围城的叛贼应是只有两千人上下,而江面上的那伙水师人数却异常庞大,据侦骑所说,江面上几乎都是战船。
陈昕连夜派士卒过来询问是否要拔营,回去解石头城之围,却被陈凉狠狠训斥了一番。
哪怕是他这个小白都想得到,敌军敢只派两千人攻城?
上次侯景来的时候,足足带了上万人!
“不过,我也可以不用跟他们硬碰硬,避免双方主力的交战。”
陈凉思考着。
叛军大本营在建康,必然依靠建康运粮,但要是去断粮道的话,敌军人数众多,只需要每次派大量兵马护送,陈凉不仅没法断粮,还会间接让石头城下又多了许多叛军。
他现在想解决的问题,就是百姓和羊躭。
这个蠢货!
黑暗中,陈凉的眼神不停变化,一会担心,一会凶狠。
我连数万百姓都能放弃,何况是你?
更何况,是你自己不愿出城,不是我不派人去带你。
“将军,临走前,羊公子还说让我给他阿母带个口信。”
在他身旁,奔走了一天的辛枚正要迷迷糊糊睡去,忽然又惊醒了,低声道:“卑职现在去跟他家人说?”
“现在说什么,都这么晚了。”陈凉随口回答一句,忽然又问道:“他让你带什么口信?”
辛枚想了想,回答:“若大事不济,请阿母带族人随将军速走,儿为私计,报将军昔日活我家人性命之恩,誓与城及百姓共死生,阿母勿虑,只恐儿不能尽全孝了。”
他话说完,黑暗中便是一片沉默,片刻后,陈凉似是在笑骂:“这么多酸话,偏你记得这么清楚。”
“卑职感念羊公子大义,路上特地多念了几遍,”辛枚憨笑着,忽然想起来这儿太黑了,陈凉根本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于是便又收敛起来。
“也罢...”陈凉犹豫一下,“明日,我自去和羊老夫人说,你赶紧休息吧。”
辛枚答应一声,不久后,他的鼾声便低低响起。
南山营驻扎的周围,至少有两百人在放哨,一旦发现敌军,便会立即示警,陈凉也不担心会有人偷偷摸摸地进来。
他无心睡着,只呆呆地盯着漆黑的夜幕,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此时,站岗的一名亲兵忽然大喝一声:“什么人?”
陈凉惊得直接站起,这才发觉到,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看身形,是个魁梧的大汉。
那大汉腰间有长物,看影子分明是长刀一类的东西,陈凉一边拔刀,一边往树后躲去。
“陈将军勿怕,某是来送军情的。”
那大汉一边说话,一边想走到陈凉身前,这时候,周围的所有士卒已经全部惊醒,看一个持刀大汉正靠近自家将军,那些站岗的士卒尤为恼怒。
这人进来的时候,他们竟无人察觉!
“站住!”
“不准动!”
大汉的本意是不想惹出天大动静,倒不是真潜伏进来刺杀陈凉,看见现在动静这么大,他只得将手离开刀柄,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陈凉挥挥手,辛枚带着几个士卒冲过去夺了他的刀,将这人按在地上,然后陈凉才走过去,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
即使是这时,陈凉也还后怕着,周围有二百人站岗,竟然放这人到了自己身前,若是对方有恶意,自己早就死了!
这种生死被人操控的感觉让陈凉格外愤怒,看向大汉的眼神也极其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