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六章 玲外出打工浮沉(1 / 2)巴山红豆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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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牛传香将家事收拾妥当,牛小玲就需要跟着一同出去打工了。其实两家如果往远了算,因为牛德旺和小玲的爷爷牛德兴是堂兄弟,多少沾亲带故。牛泽清外出只有一年多时间,改变却很大。不再穿乡村里幼稚、土气的粗布衣服,改穿鲜亮的T恤、衬衫,中分裤或者喇叭裤,把原来的寸头留成了长发,照着流星花园F4的模样,或者是拳皇里的八神庵,多了几分社会青年的味道。这或许就是城市对人的改变。

以村里人的审美来看,是整个人都洋气了。他已学会骑摩托,经常骑父亲新买的钱江150四处转悠,各处显摆。突突的发动机声让他感到自己的气魄与神采都雄壮许多。

送小玲走的这天,小玲着一件白色衬衫,深蓝色的粗呢长裤,罗梅特意在大早给她梳好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收拾好外出的一大袋行李。里头有罗梅刚花了百块钱买的纯棉布料,用缝纫机特意裁好的两套衣服,还有几件大呢毛衣,一件红色,一件藏青色纯棉衣以及其他生活必需品。

罗梅和小波来马路边送行,神色凄然,凉风掠过,有异样的悲壮。母亲说,“家里没钱,也没多少给你准备的,到外面不要亏待自己,凡事先管着自己,不要考虑家里。”

小玲抚弄着自己一头乌黑发亮的长辫,“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母亲是忧心忡忡,这几天来也没睡过好觉,各种担心女儿在外遭遇什么不测,于是再加两句。

“多留点心眼,注意保护自己的身体,不要给什么坏孩子骗了去,我教给你的一些事情要做好。”

眼里的泪忍着没出来,三人依依惜别,班车到了,纵有万般不舍,小玲出外打工已是离弦之箭,不得不发。

小玲了车,与母亲挥手,牛泽清抱怨:“女人家就是麻烦,婆婆妈妈了这么久。”

回到家,母亲无言,泪却止不住。

牛泽清又看到小玲两条长长的辫子,“你还不如留一个马尾呢,老土死了。”

小玲顾影自怜,对牛泽清的话充耳不闻。

车开许久,小玲才回过神,稍稍拭去眼角的泪水,此时汽车已到了古城的汽车站。下了班车,再提着行李走几百米远到火车站。早的雾气已彻底消散,烈日高悬,知了长嘶,夏日的燥热不解她心中凉意。麻木地提着行李,顺着人流,进火车站,火车,开始又一段漫长的旅途。心情一如既往的哀怨凄惶,天却在途径两省的交界处,泼了一阵雨下来。小玲才转眼望了望窗外的世界,雨似珠帘幕卷,掩住苍茫的群山,迷蒙魔幻。这偌大而陌生的世界包裹住了她的内心,不见天光。之后现出一道彩虹,牛泽清喊出来,“快看,有彩虹哦,”小玲的心情才如这彩虹,多了分五味杂陈。

火车突然鸣起长笛进站,心中一颤,以为终点。俄顷方知只是中途,复又不响,看着自己膝盖,原来崭新的裤子,在长期劳作中,膝盖部磨起了线,有的地方还起了球,纠结,扭曲,剪不断,理还乱。时间一秒一秒逝去,在漫长的苦熬中,终于到了沿海城市K城。陌生的城市,像一个魔盒被打开,变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吞噬进去。相比乡村的寂静,这里的人口是那么稠密,像无数个乡村的蚁巢堆叠起来,然后放炸药,被嗤然引爆。

小玲感觉自己是一颗水滴、一粒尘埃,汇入到了这个大海,消失不见。高楼也是高得那么让人惊诧,犹如一堵巨大的高墙,时刻要坍塌下来,令人室息而惶恐。牛德旺说,没见过这么高的楼吧。小玲唯唯,“嗯,这里的楼好高啊,显得自己好渺小,跟个蚂蚁一样”。

牛泽清说,“等你呆几天就见怪不怪了,城市里最不缺的就是高楼和各种各样的房子。”

一行人提着大包小包,走街穿巷,路途像一条漫长的迷宫,从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里走到穷街矮巷,地面由光滑的沥青大理石大道变成拥挤狭仄的羊肠小道,渐渐地,又被撑开来,变成熙攘宽阔的大街。街市满是匆匆碌碌的人群,眼神或燥切,或空洞,然后再次走入迷宫,兜兜转转,千回百折,最后才是一排低矮的民房,一些肮脏的沟渠,然后到了一处平顶的民房,三层楼高,水泥并未盖住整个墙体,斑斑点点,露出凹凸不平的红砖。

“前面的那间房子就是了。”

她看到的是一间不加修饰的红砖房,粗糙恣意,与此地的环境完美融合。附近是成堆的建筑垃圾,碎石杂草,一些利用点点空间强行开垦出的菜地,显然这是城市的边缘。离开五六百米的地方,有一条小街,杂乱分布着简陋的水果摊、小吃店、发廊、修车店。

各自安顿下来,小玲的住处是穿过玄关,一二楼楼梯拐角下的小隔间,只能放下一张窄小的床,一个小木板桌,逼仄,充足的压迫感让空气都不太能正常流通。

“我们打工的环境就这样,别嫌弃,都是这样将就着过。”牛传香夫妻的卧室好一些,两张床,夫妻睡一张,牛泽清一张,各有一个床头柜,一个衣柜,但也仅此而已。另租了个工具间,放置种平菇所需的各式工具,巨大的泡沫箱、箩筐醒目。

城里的生活是新鲜的,也是陌生的,起初叫人难以承受。看似温度没有那么高,却有一种歇斯底里的郁结,燥热,天像一口巨大的炉灶,屋子就是蒸锅,小玲在其中被烹煮,被炙烤。可在房间内的一些角落,始终是一种沉郁感,让人泥足深陷。阴暗潮湿,自来水味、油漆味、泥污味,混杂在空气中,腐朽和颓废。白天,是不停的车辆声,建筑工作地的轰鸣声,形成巨大的声网,把小玲罩在其中。夜晚稍微安静,却也有汽车飞驰、谙骂、叫喊等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出现,让小玲陷入失眠的困扰之中。有时入睡后,却做着各种奇怪的梦。

梦一:她出现在百米的高楼,望见下面的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蝼蚁一样的芸芸众生,竟是这般渺小。看了看自己的脊背,竟然发现自己长了一对翅膀,自己变成能自由高翔的鸟儿了吗,即开始摆动双翼,飞向对面的那座高楼。可当自己一跃而下之时,却发现这翅根本就没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她像折翅的鸟儿重重地拍在了地,然后被惊醒了。

梦二,一块遥远的荒地里,四寂无人,她走在茫茫旷野,找不到归家的方向。她害怕地跑啊跑啊,终于看到了一个小木屋,那面写着回家,这是就是我的家吗,她冲了进去。看到一个人,如此像母亲的身影,那么亲切,可当人转过脸来之时,那张脸突然变了,是父亲的脸,就又从梦里惊醒了。

得过且过吧,小玲自认为对一切都可以忍受,但住了几天,身体还是出了问题。她的胃感觉到刺痛,有时大口大口地干呕,经期也开始不规律了,头发簌簌地往下掉,甚至夜里也出现各种奇怪的梦来。牛传香说,你不用担心,这只是水土不服,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他们来得早,平菇的生意并未开始,现在只是准备阶段,要做的是整修菌菇大棚。先将松动的铁丝、钉子等进行重新固定,再盖塑料薄膜。小玲帮不太多忙,就只能帮着搬搬工具材料,切割、整理塑料膜之类的闲杂事。大棚约二十米,宽五米,能在这样的地方搭一个如此面积的棚子,并不容易。

初秋时分,在秋燥没有过去之时,外面温度一样高达三十多度。大棚之中,热量不好散发,温度更升到了四十余度。忙碌片刻,牛传香的汗水,就顺着脖子流下来。这样前前后后忙了近一个月,在棚内把菌菇的置架全部整修完毕。而后一阵秋雨一阵凉,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然后就迎来了这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他们必须在半个月之内将数以吨计的棉壳袋子填充好,放到菌菇架。小玲方才开始和牛传香一家昼夜连轴转,先将所有的原料,主要是棉壳蒸熟消毒,一点一点往塑料袋中填满,压实,扎紧。重复,无休无止,汗如雨下,累到虚脱,可没有人敢休息超过一刻钟。看到所有的袋子堆成了山,全都摆置架,方可长舒一口气,后面就是将培植好的菌丝点去,这是门技术活,必须小心翼翼。

此后,白须一样的菌丝点点开始渗透,直至布满整个棉袋。这段时间是对平菇生长最重要的时候,如果天气太热,会导致菌丝生长缓慢,甚至可能遭到其他杂菌入侵,整个菌丝坏死。相反如果温度、湿度、光照适宜,平菇品质、产量都会大幅提高。

此时也是菌农相对悠闲的时候,初始的新鲜感过去,小玲感到生活混沌,时间漫长,百无聊赖,看着墙的日历一页页翻,却没有一点不同。

牛泽清在这里已度过了两个年头,早已熟悉了城市的一切,就像放回山里的狼,野性难驯,自由奔放。他在这里结识了一堆朋友,或许就是小玲听说的社会青年。喜欢随意更改着发型、发色,夸张时是黄色的爆炸头,和看不顺眼的人打架,和发廊小妹调情,到网吧、迪厅纵情声色。

牛泽清看牛小玲整天憋闷在家里,我教你怎么网好吧,起初是一万个抗拒,生怕被人拐了去似的。牛泽清说,“真是胆小,一天天的呆在家里像坐牢一样,反正没事干,不如出去玩一下。”

久而久之,牛泽清的话像回声引诱着她,真像个牢犯,像棉子壳一样被菌丝腐烂了,出去吧。呆在房里太无聊了,不如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经历过好多次摇头之后,小玲终于点了点头。

“这才对嘛,天天闷在家里,人都馊了。”

“你不要带我到不三不四的地方。”

“不会害你的,跟到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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