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一张看不清的男人的脸,在被迷雾扭曲的五官中,唯有一双眼睛清晰而冷漠。冷不防地,那个男人伸出一把匕首刺向我。
“敢逃就杀了你。”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
桌上的烛火还微微亮着,我坐起身来,看见正在对着铜镜描眉抹眼精心打扮的沉霜。
沉霜见到我醒来,脸上泛起一丝嫣红,正想对我说些什么,却被门板外传来的一句低声催促所打断:
“姑娘好了否?少爷正等着呢。”
只见沉霜脸色迅速恢复如常,将桌上散乱的小物什往里一推,俯身吹熄了烛火,便匆匆向外走去。
侧耳似乎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女人哀号之声,却不如先前那般凄厉,中间夹杂着更夫断断续续的打更声,倒显得并不那般可怖。
长鸢是否真的有勾搭小少爷的心思,抑或是另有人所为,这些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夫人对下人们的一次警告。
安分守己,不可逾矩。
但是……透过黑暗,我隐约可以勾勒出散落在桌上的物什轮廓。这次的警告究竟有没有作用,怕是得因人而异了。
自从撞破了沉霜半夜外出与二少爷幽会之事,她倒也像扯去了遮羞布一般,在我面前愈发没了顾忌,甚至偶尔还会向我半炫耀半羞怯地提及有关二少爷的事。而我,也再无晚上出门去寻她的想法,有时半夜醒来,面对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床铺也渐渐习以为常。
我和沉霜在府中的身份皆是低等杂役,分别被安排在卯时和酉时清扫二三四房夫人们的院子。原本我是负责酉时的清扫,结果因为沉霜常常于四更之时,方匆匆归来,卯时清扫总是呵欠连连,备受困倦的折磨,反复三四次之后,再也无法忍受,便在私下与我交换了清扫时间。
卯时尚早,去打扫时各个庭院里几乎没有什么人。
入冬后的天色愈发亮得晚,当我约莫快要完成各个庭院的清扫时,方才看到天边露出一丝微亮的曙光。
最后一个清扫的,是距离最远的二房柳夫人的庭院。天色也渐渐亮堂起来,我将地上的落叶扫了干净。出门倒香的侍女看到我,老远便将我叫住:
“哎,那丫头。”
我环顾了一圈,周围没有其他人了。像是要证实我的想法一般,侍女催促道:“就是叫你呢,快过来。”
走到侍女跟前,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道:“跟我来吧。”
侍女领我进了旁屋,二话不说便退了出去。我有些茫然无措,只好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等了许久未见人影,我倒也不急,墙上挂着一副织锦图,足以我用来打发等待的时间。
终于,大门被推开,姗姗来迟的柳夫人走进屋内,身后跟着其贴身侍女留兰。我朝她行了一礼。柳夫人是二房夫人,同时也是夫人的胞妹。不过除了同样端庄的容貌,二人在言行举止上并无相似。柳夫人总是一副笑容恬淡的模样,待人接物也总是亲和有礼,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架子。
柳夫人笑道:“可是等久了?”
我连连否认,柳夫人点点头:“倒是心性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念玉,便是取自‘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一听这话,柳夫人便同留兰一块儿笑了起来,柳夫人道:“女儿家的名取这个意儿,倒是少见。”
留兰道:“是了,夫人。念玉,你可有姓?”
我垂眉应道:“念玉自小没有父亲,也没有姓。”
柳夫人点点头,话锋一转,便询问我可否愿意二房院里当差。
我眉梢一跳,只觉得这几日的一桩一桩接踵朝我砸来的事,可谓大起大落。正应了那句老话:祸福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