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作为侯府的当家主母,对待下人算不上严苛,甚至在侯府的下人待遇比其他府中要更好。只要不触犯底线和禁令,她看起来从来都是宽松而仁慈的。
然而一旦触犯了底线,夫人的行事将雷厉风行且毫无转圜的余地,惩治人的手段花样数目之繁多,在下人们眼中是个绝对不敢忤逆的存在。很早之前有一个侍女因为私通外男,直接被剥光了衣服,烙上一个奴字便被扔给了牙子。
我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将杀手的事隐瞒过去。且不论夫人会不会相信这件事,本身帮助杀手夺药一事就很难把自己摘干净,若是被直接定了个“与外人私通”的罪名,怕是今后能否平安呆在侯府都是个未知数。于是衡量再三,我回答道:“昨夜无事可做,早早便睡下了。”
能给我作证的,自然是同屋的人。
很快沉霜被带来,她给出的答案甚至比我还要详细些:“昨夜剪了个对花,便早早睡了。”
我自然猜到沉霜会帮我。不单说所谓同屋情谊,只是这事儿一旦抖落出去,沉霜晚上的踪迹同样也会暴露无遗。
爬上主子的床,同样也是夫人无可容忍的底线之一。
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个人的来去,直接决定了另一个人的生死。
我的嫌疑似乎洗清了,可长鸢并不甘心,她信誓旦旦地向夫人保证,昨夜确实见到了我。
沉霜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道:“长鸢姑娘也说昨儿个天黑,看不清人,现在倒说出这般笃定的话;凡事都要拿个证据,要是凭姑娘的夸大其词便冤枉人,那我还见过长鸢姑娘在少爷房间探头探脑的,是不是得说姑娘想爬上少爷的床呢?”
“啪嗒!”
茶杯摔在地面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好巧不巧地溅到了我的手上,顿时手背红起了一大片。
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无人敢应声。我忍着疼痛伏在地面上,丝毫不敢作声。
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冷笑,夫人的声音变得异常冷冽:“我看谁有这个胆子?何姑,去查。”
何姑领命,带着几个姑婆便出了院子。
这段时间对一些人而言分外难熬。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双腿如同被万针在刺一般。我和长鸢挨得近,甚至隐约能用余光察觉到她身体似乎是支撑不住的在微微颤抖。
脚步声由远及近,何姑重新回到了庭院。
“前几日,承允诵了一首诗,说是对此诗有所感悟。”夫人的声音淡淡的,感觉不出任何情绪,“如今不记得许多,只是对最后一句有所印象。如今看这块半成的锦帕,倒唤起了我的印象。”
“想不到,一介小婢,竟然也欢喜这种偏冷诗,欢喜到将这诗句绣在了帕上,只可惜绣了一半,着实可惜。”
夫人一字一句:“我来告诉你下一句,是‘不见正横成’。既然你如此喜爱这首诗,不如便绣完它。”
一方白色的锦帕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长鸢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把这两句诗绣在她身上。既然想横陈,那便把她剥光了扔到花舫门口,让她好好横陈。”
事情最终以一种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作结,所有人都忘了事情原本的样子,夫人不再追究丢失的药,只是罚了我一个月的俸禄,似乎默认了是为长鸢的罪责。当天晚上长鸢的哭喊惊叫之声响彻了大半个侯府,闻者无不倍感惊惧。
沉霜忍不住问我道:“夫人那话是什么意思?”
我听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扭头看向她。在她的示意下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心下明了:“‘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成’,就是说一个美女正向客人展示自己的身体。少爷平日读的书都是经史策论,哪见得着这种淫词艳语。怕是别人有心教他。”
沉霜呆了呆,沉默了半晌。
复而她开口道:“我本以为她想勾引的是二少爷。”她喃喃道,“谁知竟是小少爷……”
我瞥了她一眼,她自觉失言,讪讪地闭了口。
躺在床上闭了眼,耳边依然隐隐约约回响着女子的哀号之声。我将被子往头上一蒙,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梦里是跪在地上的长鸢,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颤抖,身形柔弱得如同一方轻飘飘的白绢。下一瞬她转过头来,脸上赫然绣着“横陈”二字。我惊退了一步,后背却冷不防地撞上一个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