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越昭让南明尽量少在她面前出现,他也不用再戴面具了,只是又回到了那个整日躲在高处的时候。
以前越昭走哪,他还可以跟在身后,现在虽然也跟着越昭,却成了自己在高处,每日在各个房顶上,一路尾随。
看着下面的人进了房间,南明又躺回了脊梁上,三月的风还是带着些许凉意。可他却觉得心更凉,右手抬起放在左边,那颗心好像不一样了,它变得更加脆弱,比小时候被人欺负还脆弱。
他不知道屋顶底下的人在聊什么,但从她接见齐枭的态度以及两人在房间的时长来看,两人一定是有说不完的话。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可能她自己都没发觉,但旁观者看得很清楚,起码在南明眼中,越昭对齐枭和对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这一点自己早在边境就能看出来,当时不太在意,现在,有些在意了,又庆幸齐枭远在边关,他们之间很难有过多交集,可现在看来,就算他们分开那么久,越昭对他的态度依旧没变。
南明放在心脏位置的手不自觉握紧了,心脏就像被小刺一下一下地扎着,不是很疼就是有些难受,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房梁下,越昭遣散了身边的如月和知夏,一个人静静地坐着。
她已经有好久没见到过南明了,但她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身边,她也知道他的行程轨迹,每天辗转于各个屋顶,好在他轻功不错,也没有人来找她讨个说法,不然每日在各宫娘娘的屋顶转悠,人家肯定得有意见。
让他避着自己,她有些后悔了,忙的时候,她还能不去想那张脸,可一旦闲下来,那张脸就不停的在眼前放大,就是不看到人也能记住脸,但好多时候仔细回忆细节,又觉得某一个部位脑海中已经模糊了,每当那时,她就想把人叫来,自己再看看,可她找不到人。
越昭抬头,望向房顶,高高的穹隆想必也传达不了自己的声音,她还是想试试:“楼上的,能听见吗?可不可以露个脸?”
越昭没等来自己想要的回答,反倒是门被推开了。
望向门口,是知夏一脸狐疑的问:“陛下有什么事吗?”
“没事!”越昭尴尬的摇摇头,知夏才又将门关上。
越昭情绪低落地趴在桌上,果然是听不到的。
趴了一会儿,越昭竟然在桌上睡着了,还是知夏进来把她叫醒,端了水伺候她洗好后回床上睡觉。
等床上的人睡下了,知夏才敢小声问:“陛下与南明侍卫说了什么?竟然可以一直不露面。”
这问题她不敢在越昭清醒的时候问,只能在这种情况下问,反倒更像是问自己。
南明避开了越昭,也就避开了所有人。
越昭有多久没见到过南明,知夏也就有多久没见到过,她想见他,哪怕是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感觉,她也想看到他,只要有越昭给她做主,最起码,南明不会成为别人的。
夜里,越昭又梦到了那个画面,那个离别的画面,自从看了南明那张脸,那个场景就经常出现在梦里,以至于现在半夜清醒她都不会有什么后怕了。
越昭下床,迷迷糊糊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下,喝过水后就没了睡意,她便撑着桌沿坐下。
房间里面的光线还是很足,今晚的月色很好,越昭看向窗外,窗户虽关着,却能看见洒进来的月光。
忽然,窗户外的一个身影动了一下,越昭才仔细留意,门外果然站着人,只是那个位置,若人不动,她也很难注意到站的是个人。
越昭起身,扯过披风套在外面,想出去走走。
她要走近时,门外的身影一闪,没了踪迹,越昭拉门的手一顿,还是开了门。
院里的大树有了新芽,再过不久应该就可以长成绿叶了,越昭还记得,到时自己也要在这树上吊一个秋千椅,等夏日屋里闷了,她可以出来歇凉。
越昭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刚刚在门口的人并没有出现,越昭只好转身,望向南明的藏身之处。
她转的毫无预兆,以至于探在房顶的头没能及时隐藏下去,等反应过来,南明还是低下头去,转身要藏到屋顶的另一边,消失在她的视线。
“可不可以出来和我说说话?”深夜的龙华殿没有其他人,越昭大可以声音放大一些。
这一次他绝对能听见。
房顶上的人停下了翻身的动作,看向树下的那张笑脸,听话的从上面降落下来。
向她靠近时,他有意想要遮挡自己的脸,倒不是再怕那道疤痕会吓到她,而是她说过,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越昭笑了笑,看着他一边走向自己,一边别过脸的样子,这一点和褚煊不一样,褚煊是那种死皮赖脸要在你眼前晃的人,怎么赶都赶不走,生怕别人看不到他那盛世美颜似的。
“你长得好看,不用总想着把自己藏起来。”对方不敢面对她的样子让她有些不舒服,她只是让他少露面并不是让他干脆不露面啊,这人,也太当真了吧。
南明偏回头,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和她说什么,在他们关系还没这么糟的时候他也很少能和她说上话,现在这种情况就更说不上了。
“可以和我说说你额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
她记得,她说过有机会聊聊他头上的伤,可他却一直没给她机会,现在这么长的时间,也没什么聊的,就听听对方的故事吧。
越昭从那张脸上移开视线,透过枝丫看向天空悬挂的那一轮明月。
南明和她对视的视线却还没离开,月光洒在白净清冷的脸庞,淡红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微微上扬,小巧的鼻尖竟有丝丝泛光……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明目张胆地看一个人,真的好美!
以前他也总是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谁谁美得不可方物,但他一直没遇见过,自然不认同有谁会值得那么高的评价,到现在,他却觉得这个词用在她身上都远远不够。
越昭没听到对方的声音,觉得能不能说也得给句话啊,这么干耗着干什么?陪自己赏月吗?
越昭平滑的眉头轻轻一皱,南明移开视线,低下头。
过去的事也不是不能说,只是提起来都是心酸。
但他还是乐意和她分享:“小时候因为长相总是被身边年龄差不多的人欺负,十三岁的时候,他们更加不喜欢看到这张脸,便在一起玩时,拿了宫中娘娘的簪子在额上划破了,我不敢告状,也不敢哭诉,只能一个人躲起来等头上的血不再流了,才重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他们看到我结痂了的疤,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想着把我的脸划烂了。”
说到这,那张在越昭印象中没怎么笑过的脸此刻浮上了一层笑,很苦涩,很忧伤,却又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
“簪子划破,会有这么严重吗?”
越昭始终觉得小孩子不会有那么狠,那么严重的疤痕哪是一簪子就能解决的。
南明讶异地看向她,这种时候,他收到的不应该是同情吗?怎么他听到的是质疑?她是怀疑自己在说谎?
可他说的都是真的,自己额头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只是被他轻松的描述了,因为那簪子不是一划而过就没了,而是在那个地方反复勾勒。
越昭咽了咽口水,忙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不是楚北冥身边的人吗?楚北冥可是四皇子,他的人还能受欺负?”
“那个时候还不是。”南明回过头,思绪又飞回到以前,“那些人没有再想过在我脸上动手脚,因为他们可以向所有人宣告,我是个小丑,丑八怪,丑八怪的脸没有人感兴趣,渐渐的我也不再和他们玩了,偶然捡到一个面具,我只要戴上它就没有人会觉得我是丑八怪了,就算他们会叫,但没看到那张脸谁又会信呢?反正我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