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湄得到太子府送来的消息,是在当天日暮时分。
彼时她正在邺水楼的一楼大堂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喝酒吃肉,耳朵里各种有用无用的消息如风声般掠过。
一个商贩打扮的男子突然进了邺水楼,将手上的一张字条放在阮轻湄的桌子上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阮轻湄仰头喝酒的动作顿住,她诧异地看了一眼那个商贩离开的背影,然后才将目光落到桌子上。
她伸手拿起字条展开,一瞬间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她心中悸动,差点咬到舌尖。
是那个人的字……
上面只有寥寥数句话圣旨已下,需坐镇幽州,战事结束后方可回京。
阮轻湄的视线掠过这些字,眼前仿佛能看见那个人身姿笔挺、端坐在案牍前执笔蘸墨的样子。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也浮现出了一个疑问。
上次湖州一别,他们不是已经闹掰了吗?她本来已经做好了求到贺长俞跟前、或被他冷漠拒绝、或被百般刁难的准备,可似乎事情并没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打算。
他为什么要特地告诉她这个消息,还是让人不远万里送了亲笔书信过来。
至于吗?
她并没有想太久,用了晚饭,便起身上楼回了房间。
今日是元宵节,正月十五。
等过了十五,她便要去教坊司值班。
原本打算一走了之,教坊司也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可是这几天她仔细想了一下。
她不能就这么拍拍屁股走掉。
她代替萧纯的身份在京都中的诸多行事,都是落入了天子耳目的,若被有心人借此生事,萧家很有可能会落下一个欺君的罪名。
她必须把所有事情都做好善后。
元宵节阮轻湄没有去萧府,当晚她就待在自己房间里,倚着窗户喝酒。
虽说之前在码头白氏说的那些话入了她的耳,但她也并不打算非要去萧家挤一个身份。
把关系把控在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尺度内,就很好。
最后阮轻湄一个人喝醉了,次日前往教坊司报到时,差点误了时辰。
去到教坊司后,阮轻湄做的第一件事是向徐老汇报陆青禾的死。
她半真半假地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掩去了一些奇怪的、连她自己也想不通的地方。
陆青禾是病死的。
徐老闻言,少不得惊讶,但看得出来他对阮轻湄的话是相信的。
“尸体现如今在何处?”徐老问道。
阮轻湄没有过多思考,垂首恭敬地回道:“因为不清楚是什么病,保险起见,下官将遗体火化了,骨灰送到了陆青禾在扬州的老家,只是家里如今唏嘘,什么人都没了。”
她说得情真意切,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会是假话。
徐老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上报户部的。”
从徐老处离开,阮轻湄去了舞苑的办事厅。
这里如今她最大,董明珠见了她,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司正大人”。
阮轻湄内心对董明珠这号人的印象早已经模糊不清,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去到了自己的办公的书房收拾东西、准备上课。
不一会儿,关于“陆青禾在回乡访亲途中病逝”的讣告便已经传遍了整个教坊司。
众人里无论是教员还是伶人,皆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