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察子估摸着及贡的动向了解得差不多了,遂交由迟立他们继续监视,自己回到息庄。在蝶蝶花海,与丛野、娅娅相遇。丛野将所见告知于他,井察子喜出望外,兴奋地道:“及贡这颗毒草,该拔了!”
娅娅很激动,双手灵巧地比划着。丛野急忙道:“娅娅说,千万不能放过及贡,抓起来,狠狠地收拾一番。”
“娅娅,你想怎么对付他?”井察子微笑道。
“将他吊到树上,放一只野猪在下面。”丛野继续帮着解述。
“他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放野猪吓唬,太便宜他了。”井察子不由地笑了,娅娅心思单纯,做不出毒辣磨人的手段。“这样好不好,将他与野猪关一个笼子里,生死天定!”
“嗯!”娅娅点点头,显然十分解气。
说话间,三人走到湖边,夫差来了之后,这儿多了一艘大木舟,方便侍卫、兵士们往来。井察子稳住木舟,让丛野扶娅娅上船。丛野顾于尊卑有别,一开始犹豫着不敢上,井察子没好气地道:“叫你上呢,快点儿!别拖拖拉拉的!”
丛野不敢再做推脱,连忙扶娅娅上船,待二人坐稳,井察子敏捷翻进船中,拾起搁在底部的木浆,扔一只给丛野,两人一左一右奋力划动,木舟缓缓移开原地,朝湖心漾去。
昨日息庄突然降雨,后山的溪涧水量增多,季子嚷嚷着去观“水瀑”。那水瀑离息庄五六里远,山路崎岖湿滑,不能骑马,步行颇费工夫。夫差本想晴朗个两日,待道路干躁,再安排几个脚夫抬软辇出行,季子不肯,她说天晴了,水瀑又会变小,不能赏到壮观的瀑景。夫差只好依了她,并亲自陪同。从野奉命行动,他吩咐黑皮带侍卫紧随其后,以做万全。
季子兴致高昂,路上虽不小心跌了几跤,好在有夫差眼疾手快,及时护住,仅仅弄湿了衣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抵达“水瀑”附近。水瀑高悬于翠野之中,水声轰裂,隔老远就聆听到飞流急下的水柱冲击石头飞溅起的巨响。日光轻洒,水瀑在温熹的和阳下,似轻纱,泛着柔和的、洁白的光芒。季子一见这叹为观止的美景,顿时欢呼雀跃,像天真的孩童见到了心爱的玩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待到近前,太阳愈发猛烈,水瀑在烈阳照耀下,散发出灼灼银光,观者眩目震憾。领略到如此神奇的美景,季子喜不自胜,她似忧水瀑骤然消失,坐在树荫下一眼不眨地欣赏着。夫差担心这明亮亮的光晃伤她的眼睛,让她往别处瞧瞧花草树木。季子突然惊喜地喊道:“夫君你看,水瀑前方挂起了一道彩虹!”
夫差急忙望去,果然!银白的水瀑与一亲七色彩带横空出现在眼前。这时远处轻悠悠地飘来几堆白絮般的云朵,遮住了水瀑上、下两端。乍一看,一道银光从天而降,似银河倾泻人间!此般玫丽奇特的景象,纵使夫差游历天下,亦是闻所未闻!
这么美的景色大约停留了半盏茶的时间,云开日淡,白云与彩虹渐渐消失不见。季子惋惜不已,夫差安慰道:“太过极致的东西,往往不长久,若是常常出现这样的景色,就不以为奇了。今日能观此奇象,已是莫大的幸事。凡事不能太追求圆满,否则容易导致过犹不及!”
季子想想也对,要是天天看到这样的景色,也就不足为奇矣。
待到季子欣赏够了,夫差又护着她往回走,自然地,又免不了一番心惊胆战的折腾。不过,总算安然无恙地回到息庄。只是,回到海棠苑后,季子太过疲惫,躺在软榻歇息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井察子来禀报时,夫差正在闭目养神,听得他来,缓缓睁开眼,怕二人说话吵到季子,赶忙示意他到外头。井察子悄悄退出,在别苑的凉亭等候。过了片刻,夫差缓步走来,井察子遂将监视所见,一五一十禀告给太子。
夫差觉得该出手了,他命令井察子集结好队伍,明日一早就出发回城。
“明日?是不是太仓促了?”井察子有些意外,“叔雍还没回来呢?若是与及贡交手,怕是不好对付?”
“这么大快人心的时刻,我怎么能缺席呢?”一个爽朗的声音突然传来,二人转身一打量,原来是叔雍回来了。他风尘仆仆,衣裳沾满了尘土,但精神不错,没有看到疲累的迹象。
“太好了,有你在,及贡就不愁了。”井察子笑道。
“就算没我,有殿下、有你在,及贡依然会被逮入法网。”叔雍谦逊地说。
“叔雍既回来,有些事你们抓紧办,免得节外生枝。”夫差吩咐道。
“是,我们今夜就去。”井察子连忙道。
屠英的作息十分规律,每日亥时吹灭灯烛。巳时初,叔雍与井察子来到息潇儿、丛野监视的松树林,向二人询问屠英的具体情况。“他很谨慎,天黑后就不出屋。”息潇儿小声回道。
“走,去会一会他。”叔雍轻轻地道。
借着清亮皎洁的月光,四人避开荆棘丛,穿过松林,悄无声息地来到木屋前,叔雍示意井察子分道而行。紧接着,叔雍对息潇儿、丛野悄语几句,而后轻轻一跃,翻过那道用石块堆砌的围墙,跳进了院中。息潇儿与丛野守在门外,屏息凝神,时刻留意院内的动静。
屋内油灯昏暗,简单的案台床榻等物什只照出了个轮廓。屠英习惯了孤独,白天除无必要,足不出户。他不喜欢太亮的夜晚,许是这些年的经历太过阴暗,逼得他,脾性大改,变得沉默寡言、冷漠无情。屠英正插着佩剑,铮亮的剑光盈盈闪动,映照着烛光,使屋内多了一道逼仄的光芒。
案台的烛光毫无征兆地微微晃动,近乎无声无息,但屠英凭着习武之人的敏锐还是察觉到了有陌生人突然闯进。他猛地抬头,不出所料,屋内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乍一对望,屠英就辨出了眼前的男子乃是不久前与他交过手的黑衣人。屠英“嗖”地站起,举剑指着他:“你是何人?”
“救你出苦海的人!”冷冷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
屠英突然醒悟,那日取胜,只因眼前的男子故意放水,而非自己凭武功胜之。想明白了这一层,对方来的目的更加让人恐惧,素来镇定的屠英不禁暗暗心惊。
叔雍淡淡望着他,气定神闲。屠英心想来人与息庄必有联系,不能落于他之手,必须想办法脱身。想到这儿,屠英把插拭的素巾轻轻放在案几上,缓缓站起身,剑指着叔雍,道:“动手吧!”
“今日来,不是来打架的。”叔雍一如方才的淡然。
“在下乃是替人办事,那批货早已交接,拿了好处费后钱货两清。就算你寻到这儿,也不可能告诉背后隐秘的货主,这是江湖规矩。”屠英生硬地回道。
“区区一批货,犯不着亲自来一趟。此番找你,另有要事。”叔雍沉稳地说。
“能找到在下,可见公子下了一番工夫,对屠英亦有所掌握。若此事乃屠英一人所为,必知无不言。可惜,此事屠英作不得主,请恕在下帮不了公子。”屠英实话实说,这些年做过太多违心的事情,他想寻机赎罪,可情势容不得他向善,他还有弟弟要救。屠英担心自己会被对方说服,动了心志。于是,持剑向叔雍发动进攻。叔雍不多劝言,拔剑接招。只不过,现在的他,已非当日夜色下故意示弱的剑客。叔雍下手干脆利落,逼得屠英步步后退。屠英见状不妙,急忙寻机逃离,他打算虚晃一招,从侧门逃走。正当他且战且退,快到侧门时,门突然打开,出来一个抱剑、满面笑容的男子。屠英震愕,他没想到会有人守在门外。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井察子,他笑吟吟地道:“屠公子,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呀?”
话音刚落,叔雍收剑跳出交手之地,站于一丈开外。一个叔雍,屠英就已经应付不了,更何况又多了一个井察子,瞧他的阵势,也是个不容易对付的角色。屠英明白今日遇到了厉害对手,想要安然而退,几无可能!叔雍与井察子从容不迫,二人一前一后守着,并没有进一步的威逼。屠英心知只要有逃跑的意图,就会引来二人的围击,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举剑站于原地。一时间,三人僵持着!
这时,息潇、丛野推门进屋。屠英一见她就全明白了,眼前两个厉害剑客,就是她寻来的帮手,来报当日夺锦帛之仇。息潇儿沉着冷静,并不见盛怒,平静地说:“屠英,多谢你这些年的手下留情,让群卉绸庄能存活下来。”
“小姐怕是记错了,屠英从未做过任何善事,更别提帮你的忙。”屠英面无表情地道。
“其实有许多次,你可以得手,但却假装不敌。如果换成其他死士,群卉绸庄怕是早就败落亏空。”息潇儿明理辨是非,并没有将全部责任归于屠英身上,反而对他心存感激。
屠英闻言微微动容,他感激息潇儿的大度,但他的的确确被制于人,无法坦陈一切,“小姐既然到屠英所在之地,要打要命,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