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一个将官,如要谋逆,若只有其一已之力,匹夫之勇,纵要生乱,祸害亦是有限。若其裹胁属下军兵一齐作乱,甚至割据城池,叛变通敌,其为祸则甚矣。”汤文琼一脸诚恳地说道。
龙錾听到这里,不觉暗暗地点了点头。
汤文琼所说的这样的将领,明朝的孔有德,耿仲明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孔有德裹胁朝廷花了重金打造出来的精锐部队,据占登州作乱,整整两年方被镇压下去,让整个山东一片残破。而随后孔有德耿仲明又率领这只部队,带着大批的金银财宝和制炮操炮技术,渡海叛逃后金,让后金如虎添翼,终成了明朝再也无法摆脱的恶梦。
龙錾心下长叹,这个汤文琼,当日本以为他只是一名区区秀才,却没想到,此人的思计,却还这般深刻。
倒是自已有些轻看他了。
“那依你之见,本官该如何是好呢?”
汤文琼没有直接回答龙錾,他双眼望着窗外,却仿佛不经意地说道:“哨总,学生想问,为何先前崇祯皇帝在位时,就一直不停地往各军镇派出监军呢?”
龙錾闻言,又是一怔。
汤文琼说得没错,那时的崇祯,确是在四处派出监军。
龙錾脑海中,立刻跳出前世所读的《明史中的记载:
“崇祯五年十一月,以太监李奇茂监视陕西,刘允中监视山西,王应朝监视关宁,吴直监视登岛。。。。。。”
“崇祯六年夏,太监陈大金,阎思印,谢文举,孙茂霖为内中军,会各抚道,分入曹文诏、左良玉诸营。。。。。。”
“崇祯六年六月,命太监高起潜监视宁、锦,张国元监视山西、石塘等路,监其将校,综核兵饷。。。。。。”
“大人,您可知,崇祯皇帝这样接连不断地派出监军,却是何故呢?”见龙錾不语,汤文琼又追问了一句。
龙錾眼神复杂地看着汤文琼,然后缓缓答道:“无非是明军作战不力,那崇祯担忧将领不肯尽心,才派监军前往各处军镇,以监核督促各将尽心尽力做事罢了。”
汤文琼笑了笑,声音低沉地回道:“哨总,学生认为,您只说对了一方面,学生在想,崇祯这般做,更重要的原因是,为了防止将领私下与鞑子沟通,欺瞒朝廷,失去管控,甚至谋反投敌,这才不得不派出监军,以为暗中牵制监核之用。”
“哦。”
龙錾心下猛地一惊,却一时无法反驳。
“哨总,《韩非子中曾说过,鞋子再好看,也只能踩在脚下,帽子再破旧,也要戴在头上。君天臣地,上下尊卑,等级有差,乃是国之序统,万万不可倒置。如果不能控制将领,任其作为,那么自然也将对将领手下的军队失去管控。”
汤文琼说到这里,一脸严肃。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那崇祯以为,派出太监到军中充当耳目,便可以防止文武官员的欺蒙与谋逆,却没想过,这些人到了地方上,这点正面作用,远不能抵消其带来的祸害。要知道,宦官们皆是刑余之人,虽有小部分忠心为国者,但大部分皆是只会擅长巧言令色骗取皇帝的信任,借以招权纳贿,暗谋私利。这样的人,所谓“监纪功过”,不过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在外发财的机会罢了。这些派出的太监,到了地方上,往往只会一味的盘剥贪腐,祸害甚大,以至军怨民怒,其对将领的牵制监视等正面作用,因此被大部抵消了。”
龙錾听完,不觉陷入沉吟。
汤文琼说得其实挺有道理。明史记载,崇祯自身,因外派太监的必要性与祸害性如此交织难分,他自已也时常纠结于到底派还是不派的痛苦之中,以至于外派太监之事,定了又撤,撤了又定,反复多次,自已亦是心神俱疲,不堪其累。
《明通鉴中记载,崇祯曾向朝廷各臣解释自已外派太监监军的苦衷,他在谕令中说道:“朕御极之初,撤还内镇,举天下事悉委之以大小臣工,然比者多营私,罔恤民艰,廉慎者又迂疏无通,此士大夫之负国家也。朕不得已,方用成祖监视之例,分遣各镇监视,乃一时权宜,欲诸臣自知省也,以信朕之初心矣。”
可叹的是,崇祯这番自诉苦衷,既无法打动满朝文武,还让自已被历史学家们贴上了一个重用内监的恶名。
一个即位之初大力打击阉党的皇帝,与一个随后又重用太监为亲信的皇帝,竟然会是同一人,这历史的吊诡之处,足让后人叹息无语。
“那汤文琼你的意思是,在我龙錾部下军兵里,也派出监军?”此时,龙錾似乎听出了一点道道。
听龙錾这一说,汤文琼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及又赶紧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