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第一日,考生答完了卷。天黑前,龙门开放,考生分批出场。
宁思瑶答得很快,在稿纸上写下了答案后又通读了两遍。略改了几个字,这才小心翼翼地誊写在卷子上。
他写完一张,就放在一旁晾着。期间学署教官在场内穿插巡视,也从他的身边巡了好几圈。宁思瑶慢慢地调整着呼吸,让自己的心情尽量放松下来。
不一会儿,他便誊完了所有的卷子。交卷后,宁思瑶走出考场。时值二月,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他看到小冬儿和顾子白在寒风中等着自己,不知为什么鼻头竟有些微酸。
“公子冷了罢?”小冬儿眼尖,先看到了宁思瑶。他忙迎上去,接过宁思瑶手里的考篮,又往他身上披了一件大衣服。
“顾先生……”宁思瑶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顾子白点点头,道:“快点儿走罢,晚上带你认识一个人。”
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沿街的商铺人家都点起了灯笼,他们三人走在光影交错的街道上。那橙红色的烛光将青石板的路面照得一段明,一段暗。
跳动着的火光同时也映照在他们的脸上,将他们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宁思瑶只跟着顾子白,他像小时候与宁砚泠在一起淘气的时候一样,一脚一脚只踩着顾子白的影子,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子白说,带他去认识一个人。
在他的祖籍应天,他那一天也没有待过的故乡应天,他要跟着没有名份的先生的顾子白,去认识一个人。
街道渐次变得宽阔起来,两边的灯光也越来越明亮。人的声音,车马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杂乱地贯穿了他们的耳朵,刺得宁思瑶的脑袋里仿佛拉了一条锯齿线一般的疼。
突然,顾子白停了下来。他险得要撞上去,自己强忍住了。
“到了。”顾子白的声音明快简短,听不出是什么个心情。宁思瑶抬起头,面前是一幢五层开阔的高楼,高高悬着的牌匾上是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江畔听潮。
应天,南直隶的首府。自然是一派富庶气象,入夜以后城中更是热闹非凡,火树银花,车水马龙,堪比京都。沿着长阳街一直走,直通到秦淮河畔,那河上的画舫更是数不胜数。画舫上的灯火,水中的倒影,还有天上的繁星朗月,交相辉印。
南直隶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应天,而应天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江畔楼。有道是“千年秦淮河,一座江畔楼。”
现在,十四岁的宁思瑶正站在这江畔楼前。眼前雄伟壮观的高楼,将少年的身影映衬得分外渺小。
以至于多年以后宁思瑶回忆起这一晚,仍要感叹:热闹都是他们的,唯有寂寞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