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6. 我来送人头(2 / 2)半山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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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物摆在眼前临摹也不会比它更像。

这个叫弗四娘的少女,刑部新晋捕快,小堂宴小老板,到底是什么人?她在哪里见过铁狻猊?

这间闺房的陈设十分简单。从矮塌,镜台,三足凭几,到床前三扇宽边素面的青纱连屏,都是红酸枝木器。没有当下流行的漆画和金银参镂,颜色和款式都很素。

郭丹岩视线扫了一圈,落在镜台上。

镜台上放着妆匣和铜镜。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敌不过对铁狻猊的迫切,怀着激动的心,伸出颤抖的手。

妆匣上层是几盒全新的口脂,紫粉、重绛和石榴花。中层空荡荡的,只放置了一把发黄的骨制梳篦。下层满是簪钗步摇、明珠珰珥、金镯子银钏圈,琳琅满目翠羽鲜光。

小堂宴果然家大业大,钱不是问题。问题是这么个不缺钱的人,她为何要当捕快?

郭丹岩的目光移到旁边的青铜镜上。

这是一面浮雕的四神兽画像镜,镜面微突,圆形纽座,钮边的四瓣柿蒂形叶纹缠绕一直抵达镜缘。

这镜子……哪里不对?

郭丹岩站在镜前,心中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怪异。

突然他一个激灵,本能地打了个寒颤,牢牢盯住铜镜里的某一点。

青铜镜里,映出间一模一样的闺房,一模一样的三扇青纱屏风。

屏风后是床榻,西窗月色透过窗纸微微渗入,屏风上有一个很淡很淡的影子。

那影子,可不像在睡觉。

郭丹岩一惊,猛地转身低喝道:“谁?”

黑暗中传来女孩子轻轻的嗤笑声。

弗四娘诡异的瞳孔闪着幽光,要笑不笑地道:“吓着世子了?”

有点。

郭丹岩摸摸鼻子,索性不要这张俊脸,长腿一伸勾来个束腰圆凳,在屏风前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二人之间只隔了一层朦胧的轻纱。

弗四娘斜斜侧卧在锦织的软榻上,右手托腮,肩髋腿足勾勒出一条舒畅优美的弧线,像只出水的鲛人。

郭丹岩欣赏着这条诱惑的弧线,毫不动心,稳如老狗。

他脑海最隐秘的地方,深埋着一个令他耳热心跳初次情动的画面。

没有丰乳肥臀,没有靡颜腻理,狼狈又青涩。那是一对小巧迷人、深浅适度的锁骨窝,再向下是女孩子裹胸的织锦两当,白绫红里绣着朵小花。

郭丹岩恶人先告状,把手一伸:“拿来。”

弗四娘讥讽:“刚没找到?”

“没找到。”

郭丹岩不要俊脸。

弗四娘冷笑道:“原来世子是来偷东西的,我还以为你来偷人呢。”

“元精极乐丸,给我。”

弗四娘本以为他是来探病的。结果他放下药瓶,竟然在她房里一通乱翻!

翻不着还敢张嘴要!

弗四娘差点气乐了:“说给你就给你?”

郭丹岩试图跟女孩子讲道理:“这药留着是祸患,那六颗我已经销毁了。”

“说不给就不给。”

讲道理失败。

“今日老疤冒险当众对你下手,已经说明了拓跋家的态度,绝不容许元仙丹有一丝泄露的风险。你为了不给自己招祸,故意将元仙丹捏造成春药,企图蒙混过关。”

弗四娘:“呵。”

“除了这点,大体细节都是真的。比如桑紫能够察觉出酒有问题,的确是因为她对元仙丹了如指掌——陈群窝藏巢元、制作元仙丹、给同僚投毒,都发生在春归楼,桑紫是直接参与者。”

弗四娘:“唔。”

“元仙丹和元精极乐丸也的确如你猜测,只差了一味生丹参。元仙丹本就是虎狼之药,生丹参火上浇油激发猛药又阻碍发散,使心脏不堪重负,因而猝死。巢元故弄玄虚,这种邪药,能鼓捣出一种已经是逆天,哪里会这样容易,随随便便又弄出第二种。”

弗四娘:“嗯。”

“所以,我已经将巢元斩杀了!”

弗四娘:“啊?”

!!!!!!

不是,慢着,等一下。

弗四娘难以置信地问:“什么?!你说你斩了巢元?”

郭丹岩点头。

“陈群此人心志坚定,应该不会甘心就这样赴死。然而罪证确凿,如今他唯一的生机,便是说服拓跋家出手。”

“但陈群这白眼狼是拓跋家恨之入骨的政敌,再加上杀女之仇,拓跋步为何要松口?除非——”

“巢元。”

弗四娘翻身坐起道:“陈群能大批制作元仙丹,拓跋步应当早有怀疑。拓跋宏烈安排替身,也是为了上翻雪楼搜查元仙丹或者巢元的线索。”

郭丹岩道:“不错。对陈群来说,巢元已死于春归楼大火,但他完全可以糊弄拓跋家,让他们投鼠忌器。”

“所以,我刚刚去送了一个人头。”

……

陈群醒来时眼前一片黑暗。

他才抬刚起手,就触到一块粗糙的木板。

陈群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狭长的木箱子里,大概七尺来长。

七尺三,走遍天。

这是一具棺材。

陈群是个凡事都喜欢留一手的人,所以无论是帮巢元诈死的龟息丹,还是旧梦的虫卵,他都准备了两份。

他要求拓跋步做的事很简单,在他伪装畏罪自杀后,将他的“尸体”偷换出来,送到金京外,八里庄。

八里庄是起点。

为了避免拓跋家埋伏,到达八里庄后,他要求下一程由老疤单独骑马相送。

向西有一条朱公河,那里陈群常年备着船,豢养着几个通水性的杀手,他们会阻挡老疤,保护他从水路逃走。

可一切真会这样顺利吗?

棺身忽然传来咯咯震动,一道刺眼的亮光骤然打在陈群脸上,刺得他几乎流下泪来。

棺材盖被人掀开了。

陈群用衣袖挡着脸,缓缓张开眼睛。他不出意外地对上一张苍老枯皱的脸,眼窝深陷,眼白发黄,面颊有许多黄褐色的老人斑。

拓跋步居高临下地俯视棺材里的陈群。

“老夫看清楚了,盖棺。”

陈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老匹夫在说什么?

他猛地翻坐起来,两手紧紧把住棺材,怒视拓跋步:“你说什么?我死了你永远别想找到巢元!”

拓跋家主叹了一口气:“常年打雁,险些叫雁啄瞎了眼。”

老疤应声出列,一挥手,将一个毛绒绒血淋淋的东西丢到陈群怀里。

陈群顾不上害怕,胡乱扒开这东西的毛发,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怎么可能?!

巢元不是已经烧死了吗?!

为什么他怀里这颗圆溜溜的东西,如此像巢元的人头?

没等他想明白,老疤飞起一脚,将陈群重重踹倒在棺材里。

“盖棺!”

如狼似虎的家丁们立刻将沉重的棺盖嘭地一声闭拢。两个体壮的家丁奋力跳上棺材压住。陈群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

这里的确是八里庄。

八里庄,大锤铁匠铺。

马大锤战战兢兢地手持耐火的土模,舀起发红发亮的铁水。

铁水封棺。

棺材里传来发疯似的撞击声,那种沉闷的声音每次响起,都像直接敲在马大锤耳鼓上,让他一哆嗦。

嘭!嘭!嘭!嘭!

渐渐地……密集的撞击变成了一声一声的敲打。如果说刚才的撞击声像是抗争,这种敲打已经转为了哀求。

再渐渐地……敲打声越来越弱,变成了似有似无的抓挠。

最后……连抓挠都停止了。

马大锤知道,自己今日是决计不能活了,他大腿发软,两眼一翻倒在地上。

然而尴尬的是他居然没、有、晕、倒!马大锤恨不得跳起来给自己一锤子,你怎么还不晕!你怎么还不晕!

慌乱中,他听到那个老人悠悠地叹道:“这世道,连死人都能作假,还是要看一眼才安心。”

心头事了,老人拂衣而去。

留下一个字:“赏。”

马大锤被老疤丢下的银铤打中脑门,两眼再次一翻。这次是真晕过去了。

——第二卷『镇魂翻雪楼』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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