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14.杀杀杀杀杀(2 / 2)半山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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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唯一的漏洞。

旧梦的虫卵正是奈落迦摩提送给陈群的。这位仙师不仅参与了桑紫的事,当年也是凭他一颗神奇的丹丸,让巢元龟息假死,躲过了拓跋家的杀戮。

仙师……出事了吗?

翻雪楼外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捕快两手空空地走进来。

弗四娘眼皮一跳,有种不好的感觉。

来的果然是坏消息——梨花禅寺的住持已经畏罪潜逃了。人去楼空的禅房,墙壁上留下一首墨迹未干的诗。

胡卫接过捕快的手抄,当众大声念道——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惶蝥遍天下,酷尽苍生尽王臣!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是一位张姓将军所作的七杀诗。七个杀字,带着浓浓的杀意和凶戾之气扑面而来。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唯有陈群突然仰天愉悦地哈哈大笑,状若疯狂。

余人面面相觑,如今唯一的证人也失踪了,这该如何是好?

怎么就让他跑了呢?这个贼和尚!

弗四娘怔了一会儿,遗憾地长叹一声。

叹完气,她习惯性摸着有些散乱的鬓角,慢条斯理地道:

“陈尚书,你高兴得也太早了一点,这里不是还有一个证人吗?”

陈群的笑声戛然而止。

弗四娘在众人疑惑不解的眼光中,抬起右手,直指某个方向。

“就是你!”

那人惊讶地瞪大眼睛。

怎么会是陈良荻?

陈良荻有些慌乱地环顾左右,希望是她误会了。

但旁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像一枝枝烧红的烙铁,为她打上有罪的烙印。

“你,你胡说什么?”

陈良荻试图解释:“为什么是我……我没有……”

磕磕绊绊试了几次,她突然为自己的窘迫怒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这样逼迫她?

陈良荻高傲地抬起下巴,努力让泪水倒回眼眶,大声道:“无论你想说什么,我就只有这一句,不知道!”

“——人尸身上的香缨是你的吧。”

弗四娘的话,将捕快们的思绪带回梨山,梨花禅寺后院,那具敦实的阴沉木棺前。

棺内是双手交叠胸前,仿佛下一秒钟就会醒来的美貌女子。

木兰色的裙裾,白縠、白纱、绢衫、紫香缨。

“香缨”就是香包,也叫衿缨、容臭。香包上刺绣的图案与主人息息相关。

“蹬梅喜鹊、采花蜜峰象征男子。牡丹、缠枝花等象征女子。长者佩戴猫戏蝴蝶,象征耄耋童趣。双鱼、蝴蝶、鸳鸯、蛟龙象征两情相悦,阴阳交融。”

“你们告诉我,人尸身上的香缨是什么图案?”弗四娘询问去过梨山那些捕快。

有人皱眉苦想,更多人一脸茫然。

“好像是两只……癞狗?”终于有人小声嘟囔。

“什么癞狗!你这个蠢货!”陈良荻勃然大怒,狗已经够让她火大了,何况还是癞狗!

周围静了一下。

陈良荻讪讪掩饰道:“谁会整天挂只癞狗在身上。”

那人挠挠头:“陈大小姐说的是。”

弗四娘给出答案:“香缨上绣的其实是两只羊。”

“这个羊羔跪乳的香缨,是思念母亲、孝顺长辈的意思,与桑紫的年龄、身份都不匹配。最重要的是,刺绣的手法与陈大小姐如出一辙。”

陈良荻索性装聋。

反正香包已经随着桑紫灰飞烟灭,任你舌绽莲花,打死我也不认。

弗四娘的目光透出一丝怜悯。

“你无意中发现,陈群将桑紫藏匿在家中,然后,桑紫死了。”

“你知道是陈群杀了她。可你无法为她做什么,除了偷偷塞一枚驱虫的香缨,希望蚁虫不要来啃食她的尸体。”

“苍术、白芷、菖蒲、鹤草芽、藿香、艾叶,驱虫香包配方很常见,味道一闻便知。”

“你跟踪陈群,发现他和梨花禅寺的住持一起开棺藏尸。你的良心被恐惧、愧疚、怀疑时时折磨,所以那几天常在禅寺附近徘徊。”

“发现刑部上梨山开棺,你企图阻挠,并不是为了拓跋翻雪,而是想保护你的父亲。”

陈群神色微微一变。

“你应该是将香缨塞在桑紫怀里的吧?”

弗四娘突然问。

陈良荻不备,险些回答。然而她嘴唇刚一动,立刻又抿得死死的。

弗四娘见她警醒,继续说道:“开棺后,香缨却挂在桑紫腰间。”

陈良荻的面色有些发白。

“是的,你的父亲,他发现你了。”

“像冯大统领这样耿直的男人,可能永远分不清那些口脂的颜色,桃红、梅红、水红、垂枝红、彼岸花、月季红……不都是红么?他看不出女子是淡妆还是素颜,你多戴抑或少戴件首饰,他根本毫无感觉。”

冯奕洲突然被点名,不悦后竟然难以反驳。

调侃完毕,弗四娘语气转冷:“可你的父亲,他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

“驱虫香缨味道明显,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虽然你并没听到他与桑紫之间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也对你母亲的死一无所知。但你父亲,他误以为你已知道了一切。”

陈良荻很想转头看一眼陈群,却提不起勇气。

“陈群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恐怕也只有桑紫和你,桑紫灰飞烟灭,如今只剩下你。桑紫是他少年的恋人,心头朱砂。你则是他的血亲,是他心中的根和乡愁。”

——“荻”就是芦苇,荻花就是芦花呀!

那一片千里烟波,碧绿的,随风摇曳的芦苇荡,大雪般白茫茫的芦花……

那个并州宝德,偏远破旧的小县城里,小小的心比天高的放牛郎……

陈良荻终于忍不住看向陈群,眼底隐约有泪光。

弗四娘毫不留情地打碎了这温情的假象。

“所以,他不会冒任何一点点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所以?

他不会冒一点点可能失去我的风险?

陈良荻忽然两腿发软,心中冒出一个让她浑身战栗的可怕想法。

她踉跄后退几步,双手捂住脸大声喊道:“别说了!求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弗四娘闭了闭眼,按下心中酸涩,仍然说道:

“我想,陈尚书身上,应该还有另一颗旧梦的虫卵。”

陈良荻浑身一震。

片刻后,她松开捂脸的双手,看向陈群,慢慢地,一字一字地问道:“爹,来时路上你拿给我吃的糖,还在不在?”

来翻雪楼的途中,陈群的确曾经拿出一颗糖,陈良荻心中烦乱,推开了没有吃。

她幸运地,与死神擦肩而过。

胡卫使了个眼色。

一个捕快上前道声得罪,动手从陈群身上搜出了那颗油纸包裹的,琥珀色的糖球。

“……”

陈良荻愣愣地盯着陈群,没有想象中的痛哭流涕、没有指责他丧心病狂、没有吵闹。

她最后只是收回目光,垂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低声道:

“胡大人,带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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