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极不自然的咧开嘴,那表情说不上来是笑还是在哭,他沉声对着少年受德说,“好久不见了,受德!”
“师傅,你怎么回朝歌了?”受德高兴的像是个孩子般上蹿下跳,“上次你不是说——此去仙境没个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吗?还有……”受德的话还没说完、星夜木然的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你是王子,注意点形象。”
受德看了看周遭,他的眼睛如星辰般耀眼,“很多人都提醒我注意形象!师傅,连在你面前我都不能自在了吗?”
星夜也像姬发般受不了受德这般模样,他浑身抗拒着摇了摇头,“罢了,随便你!”受德满意的挎着星夜的手臂,星夜则冷漠的将他甩开,“你刚刚还想跟我说些什么?”
“啊,这个嘛……”受德冷不防的做了个“嘘”的手势,“还未到跟师傅你说的时机!”
说话间,两人相继出了巷口,他们随着人流汇入朝歌城最繁华的摘星广场。
古语有云: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诸侯朝灵山。朝歌城东有淇水为险阻,西有太行山作为屏障,其城池南北各有三道城垣。摘星广场乃是朝歌城中最为壮阔的人工建筑群,其位置处于朝歌三重城垣的第二重,又恰好介于中城与外城的交界处,人流鼎沸且密集。
摘星广场以最中央的摘星楼为核心,周围按照二十八星宿分布着错落有致的集市。而一直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摘星楼则位于此般星罗棋布的最中央地带。整座楼各自以极大的空间被分为上下五重,每一层的广度与形状均呈五芒星之状,俯瞰便如少之两倍的摘星广场一般。摘星楼楼体呈塔状,中为空心圆弧,以一根擎天的青铜神柱贯穿首尾,深入广场最中心的位置。而在摘星楼之外,以空心圆弧为基准,有四个垂直于地面且顺时运动的巨型椭圆广场分布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过一个时辰,这四个环状广场会分别在已是三刻内移动,其移动前后的位置会分别与摘星楼的上下五层连接对应起来。而四个广场移动的速度只可远其轨迹观却无法近距离感受到上下位置的变化。
摘星楼的设计非但巧夺天工不说还蕴含着某种规律,只可惜当初的工匠在设计整座广场时,朝歌尚且不是王都,待大王帝乙迁都后,还曾下令欲请此人重修王宫,只可惜那名工匠早已消失的不见了踪影。
“师傅,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受德说话的同时,东和南两个广场先后向下移动了一层,从最下面向上看尤其的壮观异常。
星夜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什么问题?”
“你这记性……”受德摇了摇头,“我是问你,你这次为何突然回来?难道仙境的事解决完了?”
星夜面色冷漠的看着他,“尚未,什么时候我的行程还需要向你报备了?”
受德吃了瘪,闷闷不乐的跟在星夜的身后。
“我这次回来,是受苏己所托……”
“苏婆婆?”受德走快了几步,“一般她对你有所请求,必是出了了不得的事!”
星夜再次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他侧头看着已经不知不觉和自己一样高的受德,“我和她的约定从来都与你有关,从什么时候开始你这么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受德别过脸嘟囔了句,“果然半句玩笑都开不得!”
星夜带着受德缓步走到摘星楼之下,两人拾步踏上,星夜边走边说,受德且看周围无人注意到他们,就知道他这位师傅定时施下了幻术隔绝了两人的身形和声音。
“东夷和九国细作混进了王城,欲趁此次红袖招搅出些乱子来,具体是什么乱子苏己还不清楚,只怕与宫城中的人有关。苏己不便出面调查,只能把我招了回来。”星夜的话令受德步伐一滞,他抬头急声问道,“师傅和苏婆婆的意思是,宫中如今有了内鬼?”
“嗯”
受德急的直跺脚,“为什么都没人跟我说呢?”
星夜斜睨他,“跟你说了有什么用?”
受德先是一愣,转而挤弄着狡黠的眼睛。“若是没用,师傅你来找我干嘛?总不会只是叙旧的吧?”他边说着边快了几步转头居高而看,“就我对师傅你的了解,你可不是那么有闲情逸致的人!”
星夜带着面具的脸看不清表情,单从他越发变白的脸色可以看出,星夜怕是动了怒气。
受德一副乘胜追击的口吻,“说罢师傅,你需要我做什么?”
星夜叹了口气,“这事别和苏己说,我不想被她骂!”
“放心,说吧!让我做什么?”
“戍时,红武之争开始时,我要你亲自上台打擂”
受德一惊,“打擂也和敌国细作有关?”
“嗯”
“好的,那么问题来了”受德和星夜走到摘星楼第一层最中央,他向上指了指天顶上的广域壁画,只见上面画着红白黑三个人的身影。红衣之人形若仙人,手中却持着把怎么看怎么别扭的青铜锏。黑衣之人戴着修罗鬼面,其周围又有与他同样装扮的无数同伴,像黑色迷阵般将红衣贵人围困在最中央。而那一名身着白衣头戴遮面金盔的武士却手持利刃,将黑衣迷阵破开,拯救红衣贵人于死局之中。
“三种身份,鬼面人,白衣武士和红衣贵人,我究竟该扮演谁?”受德一笑,恍若仙人。
红武之争自然指的是十二岁时受德在朝歌城遇刺的事,红衣贵人指的是受德,鬼面人指的是当时刺杀受德的敌国细作,至于白衣武士……则一直是个迷,犹是受德三年来不舍昼夜的调查,依旧没能寻到任何蛛丝马迹。
长生冷不防的“咦”了一声,而这一声正好打散了眼前浮动的云,千年前的景象散开又缓慢聚合起来,趁着这个空档,他转而问身旁活生生的星夜,“来我猜猜看啊,这白衣武士莫不是姬发?”
“嗯”
“果然,但……”
“什么?”
“你不觉得这中间略过了一段很重要的剧情吗?”长生见星夜没懂自己的意思,又进一步解释,“比如苏己做了什么,你和她达成了什么约定,为什么傀命记不起来自己的身份,以及……”长生脸一下子变得红润又扭捏,“我为什么觉得受德和姬发的关系有些奇怪?”
“我建议你接着往下看,或者问一下极梦!”星夜转头看向重新聚拢的云,他背在身后的手中,露出了离人刃的刀尖。而在星夜没能看到的地方,当他提到“极梦”的名字时,长生的脸不自觉的白了一下。
“你好奇的地方,接下来应该可以给你答案!”
酉时二刻尚且不到,摘星广场已经成了红色与白色汇聚的海洋,五彩斑斓的灯火和盛会络绎不绝。在摘星楼与四座广场之处向内延伸,人逐渐变少,场地逐渐变得空旷。整个空心圆广场被围设成擂场,再过不久,四座广场每一层将会坐满前来观看红武之争的男女老少。
星夜交给受德的任务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算简单。总之,根据他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这伙细作和宫中之人提前得知你出宫的消息,也就是说,可能你在做的事很可能随时被人监视着。
受德在红纱之下的表情渐渐从嬉笑变的凝重,可他偏偏还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不定他们是宫里一路看着我到宫外呦!师傅还是早点把我放出去,免得那些人失了目标,不好和他们的主人交代!”
星夜向来紧绷的气场也被受德的玩笑话弄得有些缓和了下来,“你是从小到大被刺杀太多次,麻木了?”
“主要是习惯了!”受德摆了摆手,“不知这次可有什么新意,还是杀了我?”
星夜摇头“他们这次是想直接把你掳走……”
“掳走我?”受德做了个“你在逗我”的表情,“生擒可要比灭口难吧!他们是对我太没有信心呢,还是对他们自己太有信心了呢?”
“你觉得很可笑?”
“是有点!”受德挠了挠头,“师傅您是想让我作为诱饵将他们引出来?”
星夜作了个向天发誓的动作,“这是我个人想法,不代表苏己!”
受德凑近笑着打了个哈哈“苏婆婆应该是派你来保护我的?”
“不是派!我不是他的下属!”星夜压制着怒气向受德纠正措辞。
受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知道自己这个师傅向来和苏婆婆不太对付,他们二人可以称得上针尖对麦芒,偏偏他这位好师傅之所以能出现还是托了苏婆婆的福。
十年前,先王大丧成了大商想借机除去隐患,借机向西岐发难的时机。幼年的受德在天牢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姬发,趁着苏婆婆不得空的时机,十岁的姬发带着五岁的受德连夜逃离了王城,谁知还在路上捡了个带着面具的饿死鬼。那饿死鬼吃了两人带着的五张饼后,他又大力出奇迹的解决了事先等待在外城外截杀他们的杀手。
星夜说自己乃是云游四海的方术道士,为了感谢受德的施饼之恩,答应教给他保命的幻术。不知为何,苏婆婆竟然还和他这位师傅是旧识,一来二去,这宫里只知道他有位教幻术的师傅,只有苏婆婆知道他的真面目。师傅星夜不曾传授给他任何武学功法,真的只教一些操控木偶做替身,轻功隐身躲避灾祸,障眼法等保命的幻术,可这落在不知情的别人眼里依旧是三教九流。
看到这里,长生已经捂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了起来,只留星夜一人满脸黑线,说不清是尴尬还是慌乱。他们接着向下看去:
大商的王室统一在廪台接受武学教习,姬发口中的老师乃是上将军鲁雄,当世四大高手之一,为人坚韧睿智,虽为贵族却不以出身定人贵贱,不仅商王帝乙要给他几分薄面,连那些想来纨绔的各家世子也都对其俯首帖耳。
受德算是他手下最不服管教的学生,但鲁雄的教育方针向来是能力大于规则,自从受德十四岁开始在鲁雄的手中勉强撑过了十招后,对于他偶尔爱逃课的毛病,上将军便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师傅,我……”受德欲言又止,星夜瞧了瞧时辰,离戍时已经越来越近,“有话你就说清楚!”
“师傅,我想跟你谈个交易如何?”受德眼睛明亮,星夜心中突然打鼓,“什么交易?”
“若找到了细作,师傅能否帮我将哥哥送出朝歌城?”
星夜的面具之下,拧紧的眉头渐渐松散开,他缓声问道:“你知道放走他会带来多大的危险吗?”
“我知道!”受德咧嘴一笑,“师傅,我只求你将他送出朝歌城,接下来便不必管他了!”
“我说的话你是没听清楚吗?”
受德冷声言事,“你和苏婆婆不是对我寄予帝王之位一直寄予厚望吗?”
星夜冷哼一声,“我对你当不当皇帝没兴趣!”
“我保证,若哥哥能回西岐,他日我必为王,他必为西伯侯。有我在的一天,西岐便不会犯边,商与周将永远安宁祥和!”
“我再说一遍,我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