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清映当然没有这么做。
她曾说过,她在乎薛染,比对二哥、五哥、敏儿加起来都要在乎。她兑现了自己的诺言,可这并不代表,头一次直面皇权倾轧的悲苦不会融进血脉,无止息地来回流淌。
此后数月,她都把自己锁在寝殿中,日复一日地消沉下去。她拒绝再与薛染见面,可她无法拒绝晏唯。
这傻瓜偷偷潜入院中没日没夜地守着她,身上旧伤尚未痊愈,就已经为了避开守卫添了数道新伤。
静下来把事情捋顺后,薛清映问他,这场遇刺的戏码竟然是皇后与薛染的合谋,意图除去其他适龄皇子,那为什么他还要如此拼命护驾,为了演戏差点了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他望着她,满是怜惜。她的天真是他最倾慕的,可到了如今,未免会再一次伤到她。
果然,她像是被针扎到一般瞳孔一缩,哆嗦着问:“难道七哥表面与母后合作,其实想趁机假戏真做,杀了母后,可这又是为什么?”
晏唯轻叹了一口气:“殿下是主动请缨去的雀屏山,只因郭太妃曾与贤妃娘娘有旧情。而郭太妃在临去前,告诉殿下当年贤妃娘娘的真正死因。”
“不是病逝的吗?”薛清映听到自己的声音发虚:“和母后有关?是母后害死了贤妃娘娘?”
晏唯不答,只偏过头去。
薛清映立时懂了,一颗心跳得快的不像话:“那你为什么还要拼死救她?你从来不会违背七哥的。”
这一回,晏唯终于应声了。他的气息温热,头一回壮着胆子,像这世间千千万万平凡的男子一样深深凝视着自己爱着的女子:“因为,她是你的母亲。”
薛清映眼中,一帘烟雨如瀑而下。
经此一事,平王被贬为庶人,流放戍边,路远艰辛,竟病逝途中。宣王虽然平反,却因在狱中救治不及,双手落下终身残疾,此生再也无缘帝祚。
祸不单行,冬至一过,皇后的嫡子敏儿便染上怪病,初时只以为是风寒,到了后来竟频频咯血,终日昏迷。原本老当益壮的皇帝白发横生,皇后愁眉不展,唯有景王侍奉双亲在侧,朝野上下无不称赞。
老皇帝成器的儿子本就没几个,这场祸事之后,便只剩下薛染这么一个健全囫囵人。机关算尽太聪明,等皇后意识到自己为人做嫁衣的时候,天子已经朱笔一挥,圣旨一下,薛染被封为太子,即刻入主东宫。
这些事,薛清映都是从晏唯的口中陆续得知的。以前,她不止一次期盼薛染能够得偿所愿,坐上太子之位。那个光耀天下的位置,在无数肮脏显露之前,曾让她以为,只有七哥配得上。可现在,她只帮着御医照顾病势渐沉的敏儿,别的什么都不想再关心。
日短夜长,连天的冰雪迟迟不散,敏儿的病已经到了药石罔效的地步,却还强撑着一口气不肯咽下。薛清映抱着他,整宿没有合眼。这个柔软幼小的生命,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眼看他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却连一声“阿姐”都从未唤出来过。
她轻轻拍打着敏儿的背,坐在熏笼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揽住她,先像是要把她拦腰抱起。
她瞬间惊醒,慌忙抱紧敏儿,只听见头顶响起一声冰凉的叹息:“我不会同你抢他的。”
这个声音让她不由得战栗起来,她微微抬起头,薛染光华夺目的一张脸猝然闯进眼帘。他抚了抚她的脑袋,温声道:“七哥看你太累了,只是想让你睡一会儿。阿映,你可记得小时候你生病,我也是这样抱着你的,我们几时变得这样生疏了?”
她低着头去看地面,嗓子亚亚的:“七哥,你也说那是小时候了。”
薛染离开后不久,敏儿忽地浑身抽蓄,脸上、脖子上布满秘密的红疹。薛清映看的发怵,打着赤脚便去唤御医。此去不过一墙之隔,她火急火燎的赶回来时,只见晨起为敏儿祈福的皇后也已经回来,抱着敏儿,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木然地朝那可怜的孩子走去,他的瞳孔放大,发青的小手握成了拳,拽的紧紧的。
胸口堵的发慌,她捂住了,喉头悲痛苦填满,而她身旁的皇后还在歇斯底里地质问左右:“刚才还有谁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