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池边听雨亭里,已经置下了一桌瓜果糕点。曹嬷嬷知机,忙借着请姑爷小姐吃茶,岔开窘局。
吴府如今的点心师傅,是从诚意伯府出来的。擅长北方糕点。吴岫云两世都是南方人,吃不惯这些又甜又干的酥饼麻糖。只拣了一个蜜橘剥开吃了,便停了手。
一旁捧着铜盆的枣儿,忙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铜盆高高举起,稳稳地呈在吴岫云身侧。
吴岫云暗暗心惊。想这齐氏出身伯府,规矩忒严。连洗手盆都要人跪着端。忙迅速地洗了手,让她起身。
李铭简眸子一暗,放下茶盏,望着齐氏笑道:“早就听说,吴氏一门,世守祖训、治家甚严。不承想,连这些丫鬟都调理得这般规矩妥帖。”
齐氏自矜身份,常以伯府嫡女自居。如今虽嫁给了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却仍要摆出伯府千金的架势。平日里一饮一啄,一事一物,皆极铺陈。看模样,吴家中馈到她手上没几年,那些高门里的缛礼烦仪,已经学得了十成十。
别人倒也罢了,今日在李家人面前露了脸,齐氏自然十分得意。“哪里有妹丈说得这般好。不过都是烧糊了的卷子罢了。如何比得上李府会调理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这些强。”
“内嫂过谦了,依我看,这个就很好。”李铭简手持折扇,状似随意地点了点一旁的枣儿。
端着铜盆的枣儿,手上一颤,盆里的水荡起一圈涟漪。
齐氏微怔,眯着眼打量了一回枣儿。见她仍是这般低眉顺眼、钩头耸肩,一副死板板的老实模样。暗笑自己多疑了。
枣儿这丫头,八岁上头就在自己院子里当差。从一个小小的粗使丫鬟,做到现在的二等丫鬟,一贯来都十分规矩本分。加上她相貌平平,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故而一直对她很放心。虽说算不上格外贴心倚重,高低也算合意的。
齐氏只当他是客套,便顺着他的话意说道:“这是我身边的二等丫鬟,唤枣儿。是个老实头。平日里也不偷奸耍滑,倒是个好的。”
李铭简手拿折扇,拍了下手心,笑道:“既是个好的,愚外弟还望尊内嫂割爱,把她赐给芸儿使唤吧。”
吴岫云本不想同这两位啰嗦,正百无聊赖地看池里的锦鲤吐泡泡,谁知这人竟攀扯上自己,不由得白了他一眼,说道:“好好的要什么丫鬟啊?我哪里就缺人使唤了?”
李铭简“宠溺”地看了她一眼,笑道:“虽说我们李家也不缺丫鬟,但你嫁过去,总要有个贴心贴意,又知根知底的伺候左右。我瞧着,桃儿是个好的。另一个却是不成样子。不如和大嫂讨一个现成的,岂不便当。”
齐氏听了,自然不忿。虽说吴家还算殷富。但也及不上他们尚书府家大业大,奴仆成群。自家府里头一人一物都是有数的,缺了这一个,又从哪里补去。是故,齐氏嘴上虽不曾说出回绝的话,面上却带出些郁愤。
李铭简扫了几眼枣儿。见她垂着头,抿着唇,端着铜盆的手臂绷得紧紧,看上去倒像是对刚才的事充耳不闻。可仔细一看却能发现,她那一副单薄的肩膀,仿佛正担负着千钧重担,在秋风中微微颤抖。叫人看了,好不可怜。
李铭简收回目光,从袖笼里拿出一叠银票,说道:“这里是二十张大煜宝钞,共二百两。也不知换这丫头够不够。”
齐氏见了那么一叠宝钞,立时眉开眼笑。这么多银子,便是买上十个丫鬟都尽够了。“哎呦,姑爷忒客气。不过一个丫鬟罢了。若是中意,直接领了去就是了。”说着便让曹嬷嬷去房里寻枣儿的身契。
“大嫂莫忙,这丫鬟有没有家人在府里。若是有,可否让愚弟一并带回去。省得这一家子因了我,骨肉分离。”
齐氏眼神微闪。思量道:枣儿这丫头倒是个有造化的,竟能入了李三郎的眼。不如将她娘老子都给了他,说不得还能卖一个好。再者,枣儿她娘老子都老了,兄长又是个没成算的。她嫂子也是个搅家精。还有两个小的,更是派不上用场。这一家子,归了包堆,五十两都没人肯要。这回,倒是自己赚了。
这般一计较,便索性痛痛快快地说道:“是这个理,倒是我疏忽了。”转头就叫曹嬷嬷,将那一家子的身契,都寻来交给小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