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棍可真重,换作普通人恐怕当场就得昏过去。
十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苍白如纸的脸上汗如雨下。
他没有动。
仍然挺直腰杆,仍然紧握着手中的杯子。
哪怕控制不住脊梁颤抖的幅度,在酒杯里抖出了一个漩涡来。
老爷子还嫌不够,扬手又是一棍子,可这次却被樱早拦下了。
他转过头来,瞪着一双暴怒的眼睛,怒骂道:“妮子,再拦着我试试,信不信我连你也打?”
“要不,您试试?”
老爷子使劲想把拐杖从面前这妮子手里拔出来,但纹丝不动。
他重重的一怔,已经意思到了自己姿态的狼狈,也意思到自己人到暮年,已经没法跟面前的年轻人来掰手腕,只好穷尽心力把最后一点力气,用在后头的那声怒嚎上:“都他妈志气了啊!”
这一句被旁人听到耳里,也不能不听出几分“英雄迟暮”的悲凉来、
樱早似笑非笑的一杨眉:“老爷子,您就息怒吧。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好看的……毕竟这个男人,我还是要用的。您现在把他的腰打断了,那可怎么整啊?”
老爷子脸色一下子变了,仿佛苍老了十岁。
这个苍老指的是,他眼角眉梢之间暴露出的那种有力无心的颓态。
“滚吧……都给我滚!”
樱早满不在乎的把这波角逐获得的战利品,那根拐杖甩到一旁,然后回过头,看向自己的男人,轻声说:“敬满三杯吧!”
十一站着没动。
樱早看出来他不是不想动,而是还没有从刚才那一棍的恶劲里,缓过神来。
“那第三杯,换我帮你敬吧……”
樱早接过十一手中的杯子,往那艳红的裹尸布上一倒:“好兄弟,下辈子投胎记得带眼睛,不要再生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了!”
刚才的这场风波,勉强还可以解读成申屠家的家务事。
可樱早的这一句下来,等于当着全院的人打脸了。
究竟打的是谁的脸,没人敢问,也没人敢问。
但终归还是有长辈站出来,用那种让人听腻了的德高望重的口吻,劝说道:“什么叫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堂堂一个热血男儿,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能死红旗掩盖之下,那才是三生有幸,给祖宗脸上都长光了!”
樱早本来客气些,本来还想藏一下,但真的是藏不住了,用那种毫不遮掩的鄙夷口吻说:“你以为他豁出命冲过去的那一刻,真就想着的是为国家牺牲,你以为他拿命也要守住的东西,是你们一口一个十六亿的芸芸众生吗?”
那个长辈没有吱声,但用一脸严厉的表情制止樱早“不要再胡闹”了。
“你以为他不怕死吗?你以为他不想做逃兵吗?”
樱早先是低下头朝红色的裹尸布看了一眼,又转过头看了自己男人一眼:“他怕呀,怕的要命。他想逃啊,谁不想逃,但他还是回头了……因为我们在那里,因为这些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兄弟姐妹,全在那里。”
说着,她把手掩住自己的心口,本来不想哭的,但一张嘴还是哽咽:“清醒点吧,我的前辈们啊,他不是冲着英勇就义去的,也不是冲着光荣牺牲去的……他拿命也要去救的是我们!”
老爷子抽搐着嘴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要再放屁了……”
“欠他一条命的不是你的儿子——”樱早回头看去时,一下子微笑了:“今天站在这里的我们,一个都欠他一条命!”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战友们身上,“所以去送兄弟最后一程吧,你们就去敬兄弟最后一杯吧!”
老爷子重新拾好拐杖,走上前来,用格外阴沉的语气问:“你要造反吗?”
樱早不闪也不躲,抬起头直勾勾的就朝那一对苍老的,余怒未消的眼睛看过去。
她没有吱声,但每个人都明白了这一眼的意思。
这个反,她今天造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