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到叶惊阑的临时府邸之后用自己的茶具沏的。她没住进蒙络安排的院儿,就等在了前厅,到底还是信不过这满肚子坏水的男人,尽量把一切捏在自己手里,防备着被他算计。
“我只怕大人某日因劳累而突染重疾,便不能再做陛下的解语花,朝野中也少了你这样的栋梁之才。”
卿萝还是摆出了她标志性的笑容,以茶水润润唇,道:“多谢关心。”
她没有发作。叶惊阑暗道她越来越懂得管控情绪了,越发老练。
“方才,卿大人是否要些什么?你同我聊着聊着就忘了……”
卿萝心中一紧,明明自己是来传达女帝旨意,竟被他牵着鼻子走,按照他预设的路,她一步不漏地踩上去了,而且还没有意识到走错了!
她倏然起身,三度宣旨。
“奉承运,皇帝诏曰……”
“停。”
好不容易才正儿八经地启了口,又被这个男人搅和了。
“陛下是不是要我办完这件案子之后,快马加鞭地赶回盛京?”
卿萝抿唇不答,第一次见人打断圣旨宣读的。
她已经在心中起草了一份奏章,有关叶惊阑拒绝接旨,揣测圣意。
可眼前之人直接跪下,叩谢圣恩,虔诚地接过圣旨。
“臣谢主隆恩,定当竭尽全力彻查军饷一案,绝不辜负陛下之心意。”
壶中再也倒不出一滴茶水,云岫正端着最后一杯热茶。
她透过这一处窄空洞观测外边两人,仿若在看一场木偶戏。
一个心狠面善,一个随意,看似无所顾忌,两饶交锋不得寻常,也不上精彩。
卿萝是女帝极为倚重的贴身女官,此次出京只为了传这么个无关痛痒的旨意,可见女帝对叶惊阑的重视。
在来时她已问过叶惊阑关乎他伪装的颜面之事,叶惊阑大致提了几句,本该毁于一场大火,幸而他早已洞悉阴谋,所以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地将毁去容貌这事摆上台面。
可她还记得狗爷问过的一个问题当初是她毁了你,还是你毁了自己。
那个“她”就是女帝吧。
一个女人能对一个男人如此……
除了牵扯上情感,云岫想不出其他答案。
爱之深恨之切?所以得不到便毁掉?那狗爷为何还会提及。会否这件事为叶惊阑一手操控,借机“毁”了自己,达成目的?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云岫不敢妄下断言。
只听得一句:“恭送卿大人。”
卿萝走出了厅门。
叶惊阑意味不明的脸上出现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似笑,没带着讥嘲或满足似忧,没有眉头微蹙,或是忧愁不知归路而茫茫然的眼神似悲悯,可他应该可怜谁呢?
卿萝?女帝?还是她?亦或是他自己?
“大人。”金不换匆匆跑来,行了个简单的礼,道:“扶疏公子登门拜访。”
“不见。”
叶惊阑一挥袖,金不换领命退了出去。
没料到,金不换刚走出前厅就被挡了回来。
翩翩白衣,握一管墨玉笛,“叶大人是怕我发现你金屋藏娇了吗,所以闭门不见?”
叶惊阑朗声应道:“私闯他人宅邸,扶疏公子好生气派!再,我藏什么娇,府中一穷二白,仅留吃白饭的三人做些看门打扫之事,比不得公子麾下三千能人。扶疏公子莫不是簇无银三百两,自己藏了一个,故意来责问我以示清白吧?”
“我并未私闯,我在此之前已让叶大饶守门人通报过的。”
“可我并未应下。”
析墨握住笛儿,往后院那一方一指,笑如阳春三月风,“我做事从来光明磊落,先通报,后进敞开之门。大人门户大开自是为了迎客。”
“你在正门让我这看门人通报,还未有回音之时自作主张走了后门,这算是光明磊落?客?你真能往自己脸上贴金。”叶惊阑讥笑道。
“至少我不会顶着别饶名头穿女子衣裙,并制造无数不可分辨真假的舆情。”
看来析墨已然知晓无名岛上的事儿。
这类消息不用插翅膀也能迅速飞入他人耳朵里成为谈资,最后被原主儿逮个正着。
“那是因为你穿上并不好看。”叶惊阑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坐到红木椅子上。
“……”析墨一时间无有话语言。
“……”云岫自认从未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
她瞧见站在叶惊阑不远处的男子,感觉很是熟悉。这种可以归类为亲切的感觉,令她一时惶恐不安。她很想走出去问问他,是否为旧相识,是否知晓她的过去。
可万一认错了人,或是最终确定下来发现他与自己是敌对……毕竟多数事只凭借一张嘴儿翻覆,想要确凿无误的答案还需长久的考量。
回府路上叶惊阑同她提起过一些往事,但自己却像在听他人故事。记忆恢复确实需要时间和机遇……
“你走了几日,现在回城,是否有了软软的消息。”析墨问道。
叶惊阑冷哼一声,这人比城主还关心自己的动向。早先利用“叶惊阑曾是软软的心上人”来引诱自己寻找云岫,他无法明确的情感正是因了析墨这句话有了偏颇,如今析墨想要坐享其成,是不大现实的。
他弯了弯眼。
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