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继猛然醒悟过来，却只能凄然地笑笑。

如果没有他失态的举动，那他还可以装作不知情蒙混过关。可是如今他怎么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他这样反应过激只是因为霍存用了他用过的碗筷，太不自重，有违从前他身为太傅时对她的教导。霍存不是傻子，他也说不出口。

只不过，他又一次栽在了霍存请君入瓮的圈套中。无论是京郊的埋伏，还是今日的毒，一切会败露，不过是因为霍存把自身当做了引他上钩的饵，赌他会在乎她的安危。

“你想死？”霍存不愿意相信，满眼质疑地走到他面前，仅仅隔着一拳的距离，连对方呼吸的热气都可以感知到。

“为什么！”

“下手的人很谨慎，每日只是小剂量罢了，这几天连续服用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宗继避重就轻。

“可是那应当是拿捏好了的三个月的剂量，想杀人于无形，让你在朕的控制下不明不白地死去。”以霍存的精明，怎么可能看不穿这点小打算，更何况是宗继呢。

可是宗继无言以对。

他真的，已经无力面对。从政八年，辅佐帝王，官至丞相，什么大风大浪他没经历过，可是这一方天地中的监禁，却真的让他手足无措。这十几天里，尽管他面上再云淡风轻，再大方从容，可是从发簪被抽离的那一刻起，他心底早已溃不成军……

失去自由，失去尊严，失去实现价值的权利，以一个囚犯或是末等宫役的身份活着，于他而言，不如死去来得干净。而且与其等到真相暴露，他不再是冤屈，而是真正的身败名裂，还不如以这样的方式赴死，也能让他曾经造下的冤孽，有个了结。

“你在明知我没有真正性命之忧的情况下，还是不敢冒险，为了我的安危舍了自己，一次是冲动，那两次是什么？为了我你把自己逼到绝境你都愿意，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入宫做我的夫君呢？”霍存双手扳着宗继的双肩，不受控制地摇晃着他的身体，眼睛发红，泪水在眼框里打转，几近疯狂。

宗继身中不明毒药，又受了两次伤，被霍存这么一折腾又支撑不住了，身子一软，正好被惊惶的霍存搀扶住，她不管不顾地坐在地上，把他抱在怀里。

“太傅……”霍存又是担心，又是懊悔，眼泪滴落在了宗继的脸颊上。

“罪囚，已被撤职，不再是太傅。往后的路，需要陛下自己走了……”宗继心灰意冷地闭上双眼。

“小存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着实是不敢让你冒险，关怀与紧张，这八年来的感情，都是真的。可是，也是我过于暧昧含糊，让你有了错觉吧，不是所有的陪伴与呵护，都是出于爱情。世间感情有千千万万种，我之于你，从不是爱情，你明白吗？”

霍存听着他强撑着说完的话，不住地摇头，伸起右手抹去他脸颊上的她的泪水，又轻抚着他散落的三千墨发：“太傅，你永远是我的太傅，我给你梳头好不好？小时候我总缠着你给我束男子的单髻，这么多遍我也学会了，现在，换我给你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