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答应的“好”字,虽然迟娑是背身而去,沉默半晌说出口的,声音不急不徐,不轻不重,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是在淳于弋心中,却似有万钧的分量。
经历几度,他确实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说的是肺腑之言,不作他想,没有痴心更没有妄念,权当自己的这份执念,要以自己的性命为筹了。
但在迟娑的心中,这个字,所承载的内容,已经无法再探究的清楚。她只觉得风动,叶落,云起,光移。在这妖息已经逐渐感知的更加清楚的山中,此时景色竟如小次山上季节的轮替,如常,宁谧。
四人往山上走着,明明步伐并不快,似乎都有意让这样的景色再多停一停,让那大妖再等一等般。然而,周围的变化却是一一景一换,不过多时,这条黑曜石铺就的山路,便走到了尽头。
尽头之处,再无草木,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处庙宇,庙宇红墙黑瓦,门前百余阶青石台阶,那曰落山巅不化的半山白雪,正好压在这庙宇之后。
檐牙高啄,巍然伫立,合抱山体的嶙峋地势,似有隐约钟鸣之声,寥寥余音,有云层在庙宇之巅滑过,倒像是真入了仙界之中。
“龙漓带我们过来之时,师傅说这山被施了法术,怎么我们来此一路,不曾受阻?”阿月看着眼前,依山势而成的这庙宇,问道。
迟娑看着上方大开的庙门,笑道:“想来她也倦了,或是知道拦不住,便无需再故布迷障。”
“幸而一路顺畅,有些闲情逸趣,赏够了这山间别有意境的美景,再看这不同于别处的庙宇,只能感叹我们此次并非真的游山玩水,不然,倒可以好好研究这庙宇是何时如何建起!”淳于慕握着夜笙,在另一只手中拍着,也抬头看着这庙宇,颇有欣赏意味道。
阿月看淳于慕这般样子,忍不住回道:“我觉得,你是不是昨夜醉酒不醒了,待会儿可是要打架的。”
“何妨?反正打架这件事情,阿月同迟娑姑娘定又要冲在前头,我与弋兄保持心态,不添乱就是了。”淳于慕打趣道,看着阿月眼神有些变化,又急着补充道,“弋兄添不添乱我不知道,我定不添乱。”
淳于弋没有理会。
话正说完,庙宇之中飞身向下数人,每一个都同昨夜在祭祀之台上那妖类似的装扮,男女皆有,齐齐向下,飘摇似仙子,沿着台阶分为两列,分别各五人。落至眼前,却脚不沾地,几人成了一个阵法,将他们四人围在其中,口中大喝道:“擅闯圣地者,死!”
说完,不做等待,便持着各色兵器,向四人而来。阿月见师傅不为所动,便道:“师傅留些精神,这几个就交给他们罢!”说完跟着迟娑向上而行,然后回头朝着淳于慕笑了笑。
既然淳于慕那般说,那便交给他们,让他们做些什么,不然总感觉拳拳之心无用武之处。
淳于慕持着夜笙挡下了近身之人,顺便回阿月道:“但是此时我兄弟二人,可没有什么趁手的兵器。”
“你手中不是还有一把笛子吗?”阿月喊着回道,迟娑看着二人互相之间斗着嘴,不免也摇头笑了笑,也只有阿月了,在这样的时候,还能让自己笑一笑。
淳于慕望了望赤手空拳对阵的淳于弋,笑道:“弋兄,接枪!”说罢,闪身落在正面扑过来的持枪之人身后,夜笙从其喉间绕过,颈骨断裂,手中长枪被一脚踢出,正好落在了淳于弋手中。
阿月在护法之时,已经见过了他二人打架的样子,知道他们虽为结义兄弟,且相识结义的时间并不长,但二人在以少胜多这件事情上配合的极好,况且还有那把法器在手,也便未曾担心二人安危。
反倒是师傅,从山中重逢之后一路,阿月看得出来,师傅心事颇重,这个心事是什么?阿月盘算了一遭,定是因为已经来到了大妖地盘,曾经几度与大妖分身相斗,看得出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此时,大妖真身即将现出,师傅莫不是心中也颇为没底?
不至于,不至于!
那定是,师傅已经将所有的东西想明白了,要与大妖当面对峙,而这个对峙是否会牵扯出其他的?那些师傅没有算不出来的?
胡乱思量间,师徒二人已经到了庙宇门前,抬首而望,一块墨底赤字的牌匾悬挂在正上方,几个大字耀出金光,写的正是世人修仙皆向往之的“南天门”。再往前跨过门槛,是极为空旷的大殿,八根粗壮的高柱撑起,殿中高低错落的摆放着青铜之木,上置许多烛台,烛台寂灭,此时无火无光。殿中后方,除却曰落山的那层雪光从瓦缝中道道投下,其余各处皆晦暗,看不清还有些什么。
阿月跟着迟娑,已经站在了大殿的正中,如置身于黑暗漩涡中心,外头那些兵器碰撞之声,已经逐渐消失,两人脚步渐近,淳于慕和淳于弋也已经站在身侧。
四人张望,并无其他人,空的不像是一座庙宇,连供奉都没有。
“我既已经到此,何不让我,见见你的真身?”迟娑道,温柔而坚定的嗓音,在这空旷的殿中层层回荡。
话说完,一树烛火燃起,一个人影一闪而过,目光紧随过去,一位长者,须发皆白,端着一盏灯烛,又将另一树青铜木点亮,移形换影之间,十二树青铜之木燃点烛火,将这大殿照的极亮。而那位老者也坐在了不知何时出现的椅榻之上。
这样看来,这座殿宇,似在供奉这人般。
“神女,本王在此恭候多时了!”那人自称“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