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旭和宋钱之间,应该有一次交代,宋钱倒并没有这样想过,他只是在等待,等待着马旭会在某个聚会的时间或者偶然在村里相遇的时间,给自己说上那么两句,但他不需要交代,也并没有什么好交代的,事情已经那样了,而且那是感情,并非买卖,没有谁出卖谁,也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宋钱错过了,而马旭得到了,就是那么简单。
马旭没有给宋钱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原来隔三差五就会分享一个搞笑的小饰品,或者用语音聊上几句随便什么话的习惯,就在林语告诉宋钱她正和马旭在一起之后,就完全断了。
马旭却一直都觉得,至少自己应该当面对宋钱说上几句什么,关于林语,关于宋钱和他。
他是在寒假的时候到工地上找宋钱的,他对宋钱的行踪了如指掌,那是他们经常都会沟通的原因。
灰头土脸身穿迷彩服的宋钱在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时,就看到一身休闲服的马旭站在自己跟前。
“你怎么来了?小子像鬼一样,吓我一跳。”宋钱微笑,看不出任何一丝不自在。
“老钱,你小子经常这样锻炼,要掰手腕就更不是你的对手了。”马旭也笑,没有夹杂任何一毫别样情绪。
“走,到那边坐坐,一会就该下工了,下工了去我那边喝酒。”宋钱说着,伸手拍着自己的衣服袖子,然后拍了几下马旭的肩膀,将他带到公棚处,又给他倒上一杯茶,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转身回到干活的地方。
马旭的眼光一直都停留在宋钱的身上,他的眼神和口气,和之前他认识的那个宋钱还是一样的,充满了自信和不屈,还有一种坚定不移的倔强。
马旭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尽管现在已经是研究生了,再过两年,他会继续念博士,然后就会到科研机构或者高校去,做学术研究,他和宋钱的学历差距和社会地位差距会越来越大,但不知为何,他此时还是会感觉到一种仍然活在宋钱影子下的挫败。
是宋钱教他被乘法口诀,是宋钱给他说了“把记不住的都记住,把没弄懂的都弄懂”的废话式却很管用的学习方法。
是宋钱帮着他记住了许多他没记住的知识,也是宋钱给他解答了不少他没有弄懂的难题,他的中学时代,就是在宋钱的鼓励和帮助下才能顺利度过的,这一点,他永远都刻在心里,丝毫也不会忘记。
即使到了现在,他看到宋钱和林语已经形同陌路,而他在乘虚而入之下和林语走到了一起,尽管林语只是答应他试一试,但这已经是胜利的开始了,而且在那个林语喝醉的晚上,他们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因此,他几乎已经断定,林语和自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再去怀疑。
看到眼前正忙着将水泥和砖块用小车推给其他人的宋钱,马旭心中还是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他是从丁彪那里了解到的,在不久之前,宋钱就因为和崔燕之间的事情,已经被补习机构开除了,所以,现在的宋钱,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农民工,他已经不是那个将工地上的工作当做上体育课的补习机构的高中数学补习老师了,他所做的工作,就是一个纯粹的体力劳动者所能干的最简单最机械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
马旭突然间感到一阵悲凉,丁彪告诉他,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宋钱想要在补习界扭转形象已经是不可能了,最大的补习机构开除的人,其他稍微小些的补习公司是一定不敢请的,加上那是因为师德的问题,更加不会有补习机构敢于冒这种险。
丁彪甚至不无感慨地告诉马旭,宋钱这辈子,只怕真的已经不能再继续从事补习这个职业了。
宋钱告诉过他们,当老师,是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在工地上干活,是生命的三分之一,情感又占了三分之一,这三个方面构成了他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