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女范充耳不闻,却迈开脚步,朝一张木制靠背椅走去。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头靠着椅背,两眼望着天花板,眼神无力又无助。
“你不能这样坐到天亮吧?要去睡一觉,明天还得上山抓人呢,不睡好哪有力气?”
肖灿跟着她走到椅子边,苦口婆心地劝说。
“喂!”见她仍然没有反应,肖灿用力推了一下她肩膀。
“你不想给老高报仇吗?你不想亲手抓住马长连吗?”
听到这一句,苏女范的眼珠终于颤动了一下。
肖灿趁热打铁:“现在与其自责,不如想想怎么告慰老高的在天之灵!而只有抓住害死老高的元凶,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才是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所以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养好精神……”
他还没说完,苏女范的眼珠又回复了凝固状态。
“好吧,我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肖灿不得不暂时放弃,“我先抱你到床上,睡一觉醒来,也许就会好点。——你可不准打我耳光。”
他倒希望苏女范再给他一耳光,这样至少能让他看到点希望。
肖灿把苏女范放在床上,直起腰来时,看见她白如羊脂的锁骨上,沾着一片污泥,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掸了两下。
可是泥土早被她汗水浸湿,这一掸,非但没有干净些,反而分散开来,脏了更大一片。
“对不住啊,好心办坏事了。我还是拿毛巾帮你擦一下吧。”他打开吉他包,拿出自己的毛巾抖开来,走到床前说:“你看好了,这是新的,我还没用过。”
他走进卫生间,把毛巾洗过了拧干,回来时正要去擦拭那一片泥土,目光落在苏女范脸上,却发现她那张原本白净娇俏的脸,满是泪渍夹杂着泥污,再加上蓬乱的头发粘在脸上,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本来面目。
难怪回来时所长和另一个男队员看她的眼神,与看一个普通人并没有二致,原来不是他们定力好,而是美女易容了。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就捎带着给你洗把脸吧。这辈子还没给人洗过脸呢,这是第一次,给你了,看你以后拿什么补偿……”
他把毛巾对折,覆盖在手掌,另一手扶起苏女范,将毛巾摁在她脸上,行了两个大周天。
毛巾顺势下滑,把锁骨上那一片泥土也揩干净了。
这一来她的脸比平时显得更加白净润泽。
一切妥当,楼下的声音也沉寂下来,大概所长等人都已经处理完事情回家去了。
肖灿熄了灯,搬一把椅子放在床边,仍然将苏女范双手攥在手里,自己坐下来趴在床上休息。
过了许久,他睡意上来,已经迷迷糊糊要进入梦乡,却听床上一声长叹,接着便嘤嘤哭泣。
“别哭了行不行?”肖灿惊醒,却没有抬头,“想想我刚才跟你说的话。”
哭声果然住了。
可是过了一会,正当他再次处在睡眠的边缘时,又被哭声吵醒。
肖灿蓦然抬头,哭声立止。
他终究放心不下,站起来打开灯。
苏女范两眼紧紧闭着,如同沉睡一般。可是枕边却湿了一大片,泪痕宛然,从眼角经由耳边,直到枕上。
“别装睡了,要哭你就哭吧,我听人说遇到伤心事,痛哭一场比憋着强。”
苏女范听而不闻。
“唉,真拿你没办法!”肖灿长叹一声,一筹莫展之余,忽然瞥见刚才拿毛巾时打开而忘记合上的吉他包。
“不如唱首歌给她听,或许比讲道理会好一点!”
他想着,不无激动地跑过去抓起吉他,又跑回到床边。
唱首什么好呢?这时候肯定不能唱伤心的曲调,要不然苏女范会更加肝肠寸断。
要唱就要唱能够激励人心的,歌词写得令人振奋的。
他在记忆里搜寻这一类歌曲。
《明天会更好?这歌名就够积极,可是“今天”尚且不见得是好的,马长连没抓到不说,老高还翘了辫子,有什么好?今天都不好,就更没有明天会更好的来由。
他又想到一首《男儿当自强。做个好汉子,一定要坚强……这歌词是够正能量的,可是苏女范却不是汉子,未免太不应景。
还是那首《阳光总在风雨后吧?嗯,这首不错,象征的手法,更容易发人深省。
肖灿坐下来,将琴肚子搁在腿上,左右手各就各位。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整座镇子静得如同磐石。连蛐蛐的叫声都听不见。
只有街道后面,一条不宽的河流,慢悠悠地流淌,发出极其轻微的漱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