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皇城中的人死的死,疯的疯,病的病,整个皇城一片萧索。
永乐帝的身子越来越差,近几日连勤政殿都不常去了,多半时间在寝宫卧床休息。
龙榻上,永乐帝面容枯槁,静静躺着,这些年的记忆在脑中如放电影一般一幕幕闪现。
忽然,他似是想起来什么,便费力将身子支撑起来坐着。
他感到自己的时日已经无多了,有些事,他得赶紧决断。
“来人。”永乐帝唤了一声,接连又咳嗽了两下。
曹公公闻声,急忙端着汤药到永乐帝床前。
“陛下,您看您龙体欠安,躺着休息便是,怎么还坐起来了?”
永乐帝轻轻推开那碗汤药,声音有气无力,却依然坚持道,“将朕的笔墨拿来。”
曹公公迟疑了片刻,对手下一个太监耳语了几句,那太监便出了寝宫。
曹公公刚伺候好笔墨纸砚,寝宫的门却忽然被推开。
永乐帝提笔的手僵硬在空中,他蓄力大喝,“大胆!”
白衣胜雪的公子霄轻轻带上身后的门,一双桃花眼此刻却带着阴鸷的眸色。
永乐帝,终究是信不过他。
他曾对这个父亲抱有过幻想,不过事实最终证明,他是对的,幻想终归是幻想罢了。
他走向永乐帝,握住了他提笔的手。
那双手有些苍老,因早年征战四方而留下了一些伤痕和老茧,与他养在深宫的手截然不同。
永乐帝的眼睛布满血丝,愤怒地看着公子霄。
“公子霄,你眼中可有君臣父子?”
回答他的是三声冷笑。
“父皇,问我这个问题之前,儿臣想先问问你,你今日急着写的这道诏书,是想废了儿臣吗?”
他问得直白,永乐帝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他没有想与他撕破脸。
这些日子永乐帝病倒在床榻之上,回忆起公子霄回京以后的所作所为,以及驱使灵均去北疆的言行,桩桩件件像串珠一样连在一起,不由让他感到胆寒。
他不能把下,交给一个对兄弟下杀心的儿子手里。
纵然他对尹家的势力再不放心,此刻不是易储的好时候,但他已经时日无多,这道诏书,不论怎样,他得先立下,以防后患。
永乐帝没有直接回答公子霄,只道,“做臣子的,如此逼问你的君王,是为不忠做儿子的,如此逼问你的父亲,是为不孝。”
那张清俊苍白的脸,望着永乐帝,突然笑得面目狰狞。
“人不为己诛地灭,今日我若不来,明日我可还有性命?”
“霄儿!”
永乐帝大声唤他,“朕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朕只是觉得你的路,走得岔了。”
此话一出,公子霄便明白了。
这下,他宁愿交到灵犀那个乳臭未干的子手里,都不愿交给他!
明明,他公子霄,才是多年来费尽心力的那一个。
“所以,你果然是想废了我。难道就因为我的母亲姓尹?”
生为魏家人,又与尹家有不可割舍的联系,这些,是他可以选择的吗?
他不能。
可他却处处受到两边身份的胁迫。
他想做清明盛世的君主,尹家不会甘休。
他想做忠心为国的储君,永乐帝不会相信。
他真的,受够了,受够了被两边当做牵制对方的筹码,受够了被人处处提防,受够帘一个流着尹家血的魏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