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是个和鬼城完全不同的存在,这里既是审判之地,又是察官、判官、罚官三位鬼界至尊居住的地方,里面的建筑古朴又大气,虽然都是青砖黑瓦,但是看得出来建造的人是花了些趣味的心思的。
然而在这里游荡着的亡魂都是些即将接受要三官审判的人,一般的亡者是不能随意闯进来的。而察官一般也不将亡者往地府里面带,因为这个世界上,身世经历清清白白、或者只是有些坏心思而没有犯过什么错,不需要审判太久到底占的是多数,所以整个地府走动的多是鬼差和鬼女,只有几个游魂在地府整日无所事事地等待察官的召唤,这其中就有寒光。
她在这里已经过了四个日出日落,她在这样的日月交替之中慢慢地有了休息的意识,几乎大半的时间中她都在沉睡,到了太阳最为毒辣的时候她就会被热醒,当太阳又熄灭时,她又觉得疲惫不堪。每一次她刚躺下就立即陷入了无梦的睡眠,睡着后的她根本就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动静,她也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睡得这么熟过,刚刚来到鬼界的那种强烈的归属感突然变得更强了些。
大概这样过了五日吧,也许是她终于睡够了,她的那种疲惫感才终于不那么重了。她开始走出房门,到处去看看。
地府里的园景说得上是垂柳花黄,一派好光景,有几个游魂在里面赏花望风,不过他们互相都离得很远,看起来也是不愿意相互打扰的样子。
寒光没有走上前,她绕着地府的墙边走,偶尔会擦到长势喜人的矮树的枝叶。她现在离外面的街道很近,走在这里也能听见外面的男女走路的声音。
她推开了地府的门——没有鬼差上前阻止她,想必自己的出行应该是他们默许了的,她便决定出去走走。
这个浮岛和原来方玉堂在的那个浮岛不太一样,这里更像是一座古镇,白墙青瓦,每户商铺的门都只是用了些轻纱拦住,透过去都能看见里面的人的碗里还有多少茶水、米酒,这座“古镇”与这里的雨水很是相配,让人忍不住把脚步放慢,在雨水中行走。
寒光起初是没有心情逛街的,但是这里的一切都和新奇,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街景,路边的行人都是急匆匆、有些冷漠的,但是那些奇怪的装潢和植物都让她忍不住仔细地看。
只是这条路上面,没有互相交流的人,人们都拖动着他们那有一些透明感的身体,或是走路,或是推开轻纱走进某一间店。
寒光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自己有兴趣的地方,所以也就一直只是在闲逛而已。这座“古镇”大多是卖东西的,不像她原来待着的哪座浮岛——都是酒馆花店之类的地方,不过这里卖的东西都是千奇百怪的,很多像是玉石但是手指碰上去却又是软的东西,闻起来还有一股子浓郁甜腻的香气。
寒光见有客人拿起这个东西就往嘴里放,就有些肯定这个是种食物,外表远看确实有些像糯米团子,又有些像年糕之类的甜点。她突然有些感兴趣了,也选了一个露天摆卖的摊子,拿起一团凑近仔细瞧了瞧。这个东西看起来不像是糯米之类的粉质东西团成的,而像是切割而成的,泛着些莹白的光辉。
她不作犹豫,直直地将这枚只有一口大小的“糕点”往嘴巴里放,她几乎已经将它放进嘴巴里时,她突然有了一种错觉:这个东西好像动了。果然,她将它取出来,这个白团子果然在鼓动,左边动一下,中间动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了。
寒光正要仔细看这个东西是不是在孵化什么动物出来,摊主却大惊失色,退后了好几步,捂着她的长耳朵大声地尖叫:“这,这是什么东西……”仿佛,寒光手里的东西不是她卖的一样。寒光也因为她的叫声不小心把它摔回了摊上。
兔子精很惊讶:她卖这个玉团已经好久了,说是卖,也只是摆在这里让路过的亡者手痒带走的。
这个东西并不是甜点,而是贪。
贪在鬼界之中就是这样的形态,在人世间时,它是金钱、名望、地位、权势,但是在鬼界之中,人既然身死,除了那些灵魂深处需要的解脱之外,这些贪念就基本不存在。不过现代的人类并不如鬼尊他们所想的那么的单纯了,他们都复杂的很。而且大部分的人即使来到地府了,都还渴望着下一辈子还能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于是鬼界三尊就做了这么个小东西出来,闻起来像是珍馐,看起来像美玉,吃下肚就暂时满足了他们那些连下了地狱都不能满足的痴念,也会乖乖地被审判、惩罚。
当然,这个东西从来都是亡者们吃下一块,摊子上就会又出现一块的,兔子精这些摆摊的妖精也从来没有仔细地瞧过这东西,他们只想快些凑够人数,自己好离开这里。不过,这块东西会动,却是这个兔子精第一次看见。
她指着李寒光:“你你你……,你是怎么弄的?它怎么会动呢?”
寒光放下那块奇怪的东西,它就立即不动了,兔子精再去拨弄它也丝毫没有什么反应。“诶?这是怎么一会事呢?”兔子精就如同她的原身一样,有些傻气,一边戳着这块东西,一边问这个长相特别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裙,裙摆却都是泥点——这也让她有些惊讶,这鬼城地上的泥浆虽然黑,可却从来没有在亡者身上见过的,毕竟他们换衣服比她们妖怪之中最爱臭美的狐狸都要勤,经常是眨个眼之间,就换了好几套衣服了。这个女子为何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这么脏呢?看起来好像是个挺爱干净的姑娘,这不禁让她怀疑是不是她不能给自己环化出新的衣裳呢?
她来不及问,又有那些浑浑噩噩的亡者凑过来要“贪”吃,他们吞下后餍足的表情好像真的吃下了什么鲍参翅肚,等她再抬起头,寒光已经走远了,那枚刚刚动了的“贪”也已经被一个动作太快,兔子也没有成功阻止的亡灵咽下去了。
看那个亡灵好像吃了也没有什么反应,她便扶正她的凳子,再次开始售卖她的货品,哪怕心里有些疑惑,她也不知道要跟谁说。
这座浮岛自然也就还是如常运作,雨雾氤氲之间,时光悠长又辉煌。
“刚刚那个女子叫什么?”一个女孩问已经快要平复下来的兔子精,兔子精也有些懵,好像没有问她叫什么名字吧。女孩看她支支吾吾,就直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