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迟学习时很是认真,几乎称得上全神贯注,他一动不动,温润的眸子紧紧盯着纸上的字迹,好像错过一处笔画,都遭受了莫大的损失似的。
阮娇不敢把群魔乱舞的<文字蒙求>给他,苏迟便把她写的字当做字帖,一笔一画地临摹着,如视珍宝。
阮娇的字张扬,恣意,就像她的性格一般,带着叛逆的反骨,如同张牙舞爪的野兽,时不时就会张开一口獠牙。
她可不是好惹的。
而苏迟,显然跟她不是一个路子,他喜欢未雨绸缪,万般事藏于心而不显于色,因此,即使是照着她的字去写,字迹也是内敛又圆滑。
阮娇瞧着,心里不免“啧啧”两声,权倾朝野之人,走的果然是心思深沉的奸臣路线。
苏迟察觉到来自阮娇的,审度的目光,并未迎上她的视线,只是微微抿了抿唇,一如之前的认真。
既然是她的花瓶,他自然知道该如何讨好自己的主人,利用她的善良,步步上爬,当上人上人。
就像一棵藤蔓,刚刚附上一棵大树时,尽量表现得柔若无害,让树放下戒心。
随后便肆无忌惮,强夺它的阳光,分走它的水分,攀着它,站在顶端。
至于树会不会死,可就不管它这无情藤蔓的事了。
对他而言,阮娇的家世,背景,就是他要依仗的东西。
苏迟垂头写字时,总是带着淡淡的,若有若的笑意,这时,也是阮娇对他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有那么一刹那,他静默垂睫,阮娇仿佛看到了几年之前,努力用功的一卓。
阮娇抚了抚他的头发。
苏迟微微一愣,这回迎上了她的目光,露出纯明清澈的笑来。
阮娇一眼便望进他的眸子,瞬间回了神。
这纯良的笑容,真像是淬了毒的厉刃。
她敲了下桌子,拿出夫子严肃的神态,瞧着他那清楚圆滑的字迹,“认真些。”
苏迟乖乖地应了,安静的眸子暗了暗。
她刚刚,明明是在看着他的眼睛,却像是在寻找着别人的影子般。
他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替代品。
桌案的旁边有一个不大的案几台,紧贴着墙边,是专门用来放多余的笔墨纸砚的。
阮娇在桌案下抽了一沓硬纸板,与那本启蒙的书摞在一块,放到一旁的案几台上,然后,苦兮兮地趴在了上面。
与苏迟拉开了两尺之远的距离。
苏迟不明她是何意,云里雾里之时,阮娇察觉似的回过头,又是一副纨绔的世家小姐样,俏声道,“我若没叫你,不许转过来。”
“哦。”苏迟机械地回过头去,再次执了笔。
阮娇无声无息地哀叹两声,像做贼一样,打开了她儿时的杰作,烦闷的想满地打滚。
现在她穷的嘎嘎响,根本没法给他买本新的书,只能由她先抄在硬纸板上,再交给他。
阮娇看着门外懒洋洋的二卓,又与无聊的空气默对半晌,最后嫌弃地翻开满是乌龟的书页,一字一字,小心翼翼地誊抄着。
她可是个完美主义者,写错了半个字,都要重新来一遍。
窗子半开着,时而听见几声叽喳的鸟叫,过了一会儿,便飞向远处了。
与执笔不同,苏迟的字学的颇快,写下的字也很快就能记住。
可能这些字,以前是认识的吧,苏迟想。
有些东西,肢体好像比头脑的记忆要长。
整整一下午,阮娇和他就坐在屋子里,阮娇誊抄一遍,再教他一遍,便让他自己去记,去写。